第二百一十七章 酒娘（九）
酒娘绞着衣角，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辣……我不喝。”
“哦，对了！丫头，我喜好你。待你长发及腰，待我功成名就，娶你可好？”
路上行人欲销魂。
墨客写罢诗，扔下羊毫，又打了几壶酒，回身拜别。
“好！就叫杏花村。”曹父舀了一碗酒递给酒娘，“把酒喝了。”
靠着多年酿酒所得产业，曹家收粮买料，酿了五年酒，却不卖一两半钱。邻里不解，如许光买不卖，再大的产业也撑不住几年。曹父老是摸着封酒的阴窖，笑而不语。
再看墨客已经走至街头，酒娘顿脚喊道：“你叫甚么名字？你还会来么？”
这年腐败，酒娘在酒铺卖酒，出去一个身材高大、风尘仆仆的墨客，打了一壶酒仰脖灌下，大喊“好酒”，解开包裹取出文房四宝，在白壁上挥毫而就——
“哈哈……”众邻里和曹父捧腹大笑。
酒娘顶着满头灰尘怯生生地钻出来，曹父一把抱起她，抛在空中稳稳接住，回身对世人说道：“明天曹家美酒开窖，诚邀邻里乡亲咀嚼。”
酒娘本姓曹，生于辽东苦寒之地。曹父有一手家传的酿酒技术，倒也家道殷实，支出颇丰。按说这日子过得不错，但是曹父偏是个有匠心的酿酒师，老是对所酿美酒不对劲。辽东虽说物产丰实，酿酒质料应有尽有，但是气候极寒，酿酒周期太短，水质又冷，酿出的酒浆烈而不醇，浓而不香。
“本来是个白痴。”酒娘心中暗嗔，再读那首诗，愈发感觉景象、神韵、平仄、韵脚恰到好处，实属佳作，忍不住心生欢乐。
酒娘的俏脸没出处飞起一抹红晕，心头小鹿乱闯，痴痴望着墨客背影。
围观邻里肚子里的酒虫早就蹦跶不断，起哄请曹父快快开坛，不然就脱手抢走了。邻里打趣虽说粗鄙，可也是对曹家美酒的承认。曹父笑吟吟地摆摆手，把药丸捻碎倒进小竹筒，慎重地交到酒娘手中：“此为曹家传下来的千年酒引，凡酒洒进一点儿小沫，立成佳酿圣品。我们曹家的酒，那可就是能位列王母娘娘蟠桃会的仙品。为了不让酒有浑浊之气，需由处子之身进窖调入酒中。去吧，每坛倒入一丁点儿便可。”
酒娘捧着碗抿了一小口，顷刻间嫩脸通红，剧咳不止。
几个酒量差的满脸通红，踉踉跄跄地颠仆在地，胡胡说着醉话“好酒”，引得世人哄然大笑。
借问酒家那边有，
此话一出，几个精干小伙跑进酒窖，抬出几坛美酒，分与世人畅怀痛饮。
酒娘仓猝追出：“你……你还没给钱呢。”
酒娘嘟着小嘴撒娇：“那就陪在爹妈身边一辈子好了。”
牧童遥指杏花村。
“你还要担当为父技术，怎能不会喝酒。”
酒酿默念这首诗，心中一动，看墨客的眼神多了一丝别样情素。
曹父干脆变卖产业，带着妻儿走南闯北，寻觅酿酒佳地。他们路过汾州（今山西汾阳），发明此地四时清楚，粮食丰富，水肥土沃，恰是绝佳的酿酒场合，因而定居此处，用心酿酒。
酒娘年级尚小，哪晓得甚么是“处子之身”？邻里粗鄙的笑声让她多少有些明白，红着脸进了酒窖。世人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等着，曹父更是搓动手面色严峻。足足过了三炷香时候，酒窖里俄然酒香大盛，只是闻闻就满口生津，唇齿留香。
唐朝，开元乱世，恰是“纸香墨飞，词赋满江”的文豪辈出年代，文人都以能写出一首传世名诗为荣。酒馆、堆栈、青楼更是留出一面白壁，供墨客即兴挥墨。若诗写得好，不但酒肉白吃、堆栈白住，青楼女子也会喜爱有加，共度良宵，墨客在和顺乡缠绵数日，临别时赋诗一首，不但使青楼女子身价倍增，更是一段缠绵悱恻的千古嘉话。
墨客指了指本身的脑袋，又指了指墙上的诗：“傻丫头，单凭这首诗，每天就能多很多主顾，戋戋几瓶酒钱算得了甚么？我的脑袋就是钱，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以诗换酒如何？”
第二日，曹父慎重地翻开一封木盒，取出黄豆大小的五粒药丸，埋于酒窖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留一粒放在手中，对着窖门三叩九拜，念叨着祭奠酒神的敬语，这才开窖取酒。
老秀才指着远山一片杏树：“此时杏花刚开，依鄙人鄙意，就叫‘杏花村’，如何？”
“曹某才疏学浅，还望先生见教。”
酒娘把花魁嘉奖的财帛，全都捐与私塾，供费事孩子识字读书。乡间邻里提起酒娘和曹家，无不竖起大拇指。提亲的媒婆快把曹家门槛踏破了，恰好不管是官宦后辈还是秀才商贾，酒娘都看不上。曹父心疼女儿，也由得她性子，曹母反倒是常常唠叨：“再嫁不出去，就在家里成了老女人，看谁要你？”
如此过了几年，“杏花村”的名号越来越响，曹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酒娘也出完工明眸皓齿的美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闻名十里八乡，还夺得本地的“花魁”。
直到五年后的农历四月二十一，半夜时分，曹父俄然惊醒，探着鼻子闻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喊了一声“成了”，仓促披了件套褂直奔酒窖，捻起一撮墙根土，用舌尖舔了舔，仰天大笑：“曹家古法酿酒，失传百年，本日终究让我破解，无愧列祖列宗！”
腐败时节雨纷繁，
村里教书的老秀才砸吧着嘴：“曹徒弟，这么好的酒，该有个好名字啊。”
“啊！”酒娘哪曾见过这等鲁莽之人，捂着脸回了酒铺。
那一日，酒娘心机狼籍，总呈现墨客依壁写诗的幻觉，几次酒钱都算错了，只是拨弄着头发，心中暗自考虑：“还差两寸就长到腰了呢。”
泥土密封的窖门翻开，顿时酒香扑鼻，随风四散，周遭十里都能闻到这股异香。窖子里的酒坛原是陶土坛子，颠末酒浆的多年浸淫，竟然晶莹剔透，好像虎魄。
“我姓羊，羊肉的羊。”墨客喝了一大口酒，衣袖擦着嘴角，“我本浪荡笑天涯，日月做马夜为家。你们家的酒好喝，我就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