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破城 1
达鲁花赤虽是回回，留了个蒙前人的式。头顶剃光，露一片明晃晃头皮；两条小辫，蔫不拉唧垂在耳后。邓舍讨厌地挥挥手：“拉下去，剐了。脑袋留着，悬杆示众。”
邓舍引黄驴哥、罗国器、李和尚，大队在后，吼怒大喝：“阿威威！”同关世容一错而过，斩瓜切菜也似，撞开反对元军，杀入城中。
不过比起陈虎，他还是小巫见大巫。陈虎剐人头、吃人肉，给大师留下深切印象；现在又提杀俘，很多民气中嘀咕：“狗日的，不愧屠夫出身。”
邓舍明白了陈虎的企图，他得承认，陈虎考虑得很殷勤，说的不错。一声令下，三千人头落地。他踌躇不决。
这才帅大队，回官衙。东、西两城门接踵来报：城门尽落我手，守门的鞑子，一个也没逃掉。
究竟是包涵，还是可爱。
城门口，邓舍接住文华国、赵过、河光秀。他三人指引着大队，兵分三路，一起邓舍批示，直扑本城驻军大营；一起黄驴哥带队，前来路府官衙，并在河光秀引领下捕拿在家的大小官吏；一起赵过领军，剿除另一座城门守军，攻占粮仓、库房等地。
刘总管喟然感喟：“虽有好名，落入你等贼子耳中，不免受污。”
战役停止了半个时候，就宣布结束。五千元军，死了一千多人，余下的尽数投降。邓舍留下罗国器，连同他本部，给了他两百人，卖力看管俘虏。
邓舍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以为不能用近世中国才构成的成熟的民族、国度观，来要求这些前人。但不管是包涵、还是可爱，在面对同胞践踏蒙元铁骑之下，不但不起而逐之，反投身以荣。这，就该死。
“如果有一千人愿降呢？如果三千人都愿降呢？挑选此中一部分纳降，那么纳者和不纳者都会生疑。”陈虎摇了点头，道，“如果皆纳其降，客强主弱，变生肘腋。”
1，阿威威。
黄驴哥命这二三十元官，列队站好。瞧见堂上邓舍甲犹带血，两边将士刀光剑影，森然一团杀气，怯懦的腿一软，跪倒一大片。
值得光荣的是，永平城不大，邓舍人马未几，又都是个人行动，没生扰民之事。
世人哪知贰心中决定。看在眼里的，是他杀伐判定，不动声色连用三种体例杀死三个官员，又毫不踌躇下杀降之命，尊敬以外，添点害怕。
数里之地，斯须即到。 ≥ ≤
而陈虎，领百人队，绕行城周。军令：有大队元军崩溃，悄悄放过；富户大师出逃的，一概拦下。
火把排排点起，灯火透明。堂上诸将，堂下红巾，硝烟满面，个个喜笑容开，纵声欢乐。望向邓舍的眼中，不由都带了尊敬，没人再因他的春秋而有甚么藐视。
其他官员，除两三人，无不两股颤栗，跪不稳妥。又呼啦啦，趴伏一大片，哀声告饶。邓舍高低打量昂然站立的两三人，站起家，拱手道：“就教，哪位是刘总管？”
“邓百户，狗官们如何措置？”大人他不肯称，舍哥儿他不屑称，名字他不能称，以是，黄驴哥折当挑选，直呼邓舍官职。
刘总管右边的人，终究站立不住，软倒地上。
邓舍听了，沉默无语。
黄驴哥抓住了绝大部分路府官员，跑了两三个末流小吏，料是混入了民家，待天明细细搜刮就是。抢先第一个，官职最高的永平路达鲁花赤，低头沮丧，穿件小衣，冷风吹来，浑身哆颤抖嗦。
按事前摆设，关世容领三五十人，冲在最前；策应城门内鏖战的文华国，紧紧把住城门不失。
——
2，小明王。
邓舍沉吟道：“我是想等天明以后，选其愿降者补入军中。”
踞坐一边的文华国勃然大怒，跳将过来，伸出葵扇大的手掌，摆布完工。止两个耳光，那人鼻血横流，接受不起，颠仆地上，嘴都肿了，呜呜囔囔，口中兀自谩骂不止。
他听河光秀嘉奖永平路总管有彼苍之称，料其必是个有骨气的人，——总管姓名，也是从河光秀处得知。公然，此中一个哼了哼，道：“本官便是。”
刘总管嗤笑道：“乳臭小儿，也谈华夷。好笑。你可知，用中国法，治中国事，便是华。”他放缓声音，“大元立国宋、金未亡之先，非承宋、金而有国。若论正统，大元自成正统。”他反过来劝邓舍，“你年纪尚轻，一时走错，趁早转头，犹未晚也。只要肯归顺，我上奏朝廷，定能赦你无罪。”
陈虎不走，问道：“传闻俘虏鞑子三千多人，大人，有何筹算？”世人面前，他一贯称邓舍为大人的。
此人骂道：“我膝如铁，岂肯跪贼！”
邓舍命人搬来椅子，请他并另两个站立不跪的人坐下。这三人没一个理睬他。左边一个面白长须，儒士打扮，呼喝：“要杀要剐，快些说来。坐你这红巾贼寇的椅子，白白污了老爷们的尊臀！”
邓舍不想再和刘总管这类人发言，第三次挥了挥手：“拉下去，留个全尸。剥光了，挂上城楼，写非我族类四字在身上。以儆效尤。”
接下来当急之务，乃是安抚城中，平静百姓。邓舍遴派几个老兄弟，各带一个十人队，来回驰奔，大声宣读罗国器预先草拟的安民布告。城中垂垂温馨，偶传来几声兵器相击、惨叫、求降告饶的声音，是巡查的兵士碰上了漏网之寇或趁机反叛的奸民。
“大胆，跪下！”一侧红巾大喊。
朱元璋部“临阵之际，齐声大喊阿癐癐，以助军威。”癐，念ei。
大营在两城门之间，被城中动乱轰动。两队步兵，刚出营门。文华国冲锋到来，他用惯大锤，马刀分歧手，干脆丢弃不消，抢过一个元军的铁骨朵，放开了抡扫。他力量足，人高马大，过处元军无不人仰马翻，一片鬼哭狼嚎。
达鲁花赤不通汉语，从邓舍神采、行动猜出意义，鼻涕横流、瘫成一团，嘴里喊着些听不懂的蒙古语。几个红巾拖着他下堂去了。
但如果不杀，还真是养虎为患。孰轻孰重？罢了，合座将士谛视当中，邓舍艰巨做出决定：“黄千户，你再辛苦一趟。领你本部人马，帮手罗百户，以免生乱。”
“收缴兵器，圈禁营中。我已请罗百户，专门看管。”
邓舍不愠不怒，制止文华国等人的怒喝打单，道：“你我本皆汉人，今我主公大宋小明王，徽宗先人，当为中国主。你饱读贤人文章，华夷之辨的事理，想必非常清楚。何不就此弃暗投明，拥我正统，也不枉你一场贤人弟子，做个名教信徒。”
刘总管说的华夷之辨、正统论，有元一代，极是风行。他们以为，种族、国度这些观点，远远比不上文明上的认同。只要蒙元肯以中国之法治国，他们就拥戴这个政权。他们以为，华夷的文明实际是相通的，华可退化成夷，夷可退化成华。
一阵鼓噪，由远而近。
三两下冲毁这两队元军，留一队人斩杀。剩下的，突入营中。敌手促不及备，马队没上马，步兵很多没兵器。
刘总管右边的人，神采变得刷白，偷眼看邓舍，又看一眼刘总管。邓舍看在眼里，却不睬会，只温声对刘总管道：“久闻总管令名，永平百姓，无不称道彼苍。常思一见，本日总算得偿所愿。”
刚才冲营，他重视到，元军只要千人高低，大部分都是青军。就他本心而言，他还是能了解这些以自保为目标之青军的。元军、红巾所到之处，时人评价“如蝗”，如果再没了这些保境的青军，百姓一天活路都没有。
沉寂都会，跟着邓舍等人入城，错愕起来。睡梦中惊醒的住民，第一时候猜到生了甚么事情。烟尘滚滚，鸡飞狗叫；小儿哭泣，大人惊骇。纷繁扰扰，灯火亮了又灭。小户人家舒展房门，胆小的探头张望。殷实富户，狼狈跳起，驱奴赶婢，清算金饰，掩蔽金银；机警的赶制顺民之旗。
“我部人马数百人罢了，得永平城，幸运之举。”陈虎分歧意邓舍的计划，他沉声说道，“夜色慌乱，鞑子不知我秘闻。待到明日，城内城外俱知我甲士少，大人，一旦猾民里外串连，全城哗乱，二百人岂能看住三千人？立即就有颠覆之危！”
此人被拖出去，很快，没了声气。堂外，绑在柱子上的达鲁花赤，惨叫声越来越大。
月往东沉，坐上官衙大堂，邓舍回想攻城各种，不敢信赖如此顺利。又不由后怕，异化高兴、放松、攻城该做些甚么的深思，一时之间，他百感交集。
永平两个城门，一个东城、一个西城。
小明王，名韩林儿，其父韩山童，自称宋苗裔，为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国主。韩山童死，刘福通拥小明王，建国大宋，臣下皆称其主公。
邓舍挥挥手，也不问他官职：“给他个痛快。”
举前年张士诚投降的例子，他又道：“想必你也知闻，江南张士诚千里之地、百万之众，犹知天命地点，一朝降我大元。今上宽大，非不以罪，反以太尉之官任之。我听你说话，颇知诗书，何不效而从之？我朝用人之际，文武之才，必堪大用。”
邓舍只当没瞥见，一一点出官吏中留蒙古式、穿蒙古打扮的人，不管蒙汉，一概拖出去当场正法。完了，也不再鞠问其他官员，十足交给刚回城的陈虎措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