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钱塘潮
时骄心一动,端着酒盏深思,郡主固然失行无耻,却连累着两府,现在又到了钱塘地界,只要将人羁下递个动静,就能轻松得一份情面,何不顺手而为。
他当下也不说破,只道,“威宁侯受伤未愈,这妇人倒与奸夫清闲,实在可爱,你去探听一番,将这对狗男女拿了,也为威宁侯出口恶气。”
观潮时在午后,必是全城尽出,人隐士海,挤得水泄不通。苏璇寻了一方阵势绝佳的突岩,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引得很多人恋慕不已,又咋舌于岩壁之高峭,全不知两人是如何攀至。
时景现出几分奥秘,“此人来得蹊跷,我只查出姓楚的也在暗里找。”
时景啧了一声,“我也感觉不成能,不过叔父多年前在金陵见过,说是个清华崇高的美人,过目难忘,该当不会错。传闻还见她身边有个男人相伴,说不定确是如传言说的私奔了。”
楚寄打了个哈哈,“几位老友曾在弄潮时为我助势,得了空就在此设席相谢罢了。”
当时受挫得莫名奇妙,时骄过后检视船首,鲜明发明一个铁镌般的掌印,他遍询府中妙手,都道不成能有人凭一掌却舟,为此迷惑很久,现在见了仇家,不免沉不住气了。
黑舟上一名青年见此,喝令驱舟向前,适逢大浪,黑舟近乎被浪尖掀竖而起,惊起陆上一片惊叫。青年不惊不惧,执旗引船头直压而下,如同分海劈浪,看得人目炫神摇。
时骄讨厌的皱起眉,“世族的脸都给她丢尽了,这等□□无行之妇,如何配得上威宁侯。”
楚寄来不及再看,他的视野突然暗下来,腾空而下的黑船如泰山倾压,遮去了全部天空,带来一种令人惊骇的威慑,他大声呼喝火伴避后,心底已尽是绝望。
楚托出身宣州楚氏,曾在水军历练数年,现在代叔父英宣伯来掌理钱塘事件,固然也知此中难为,却没想到仇家骄横狂悖,竟当着万众观潮者冲舟。
无边的激潮飞卷,六合为之一青,楚寄亲见一个大浪将黑船抛起,当头直迫而来,避躲已是不及,眼看万事皆休,俄然间火伴骇叫起来,举手指处,江面竟然现出了一小我。
但是一顷刻间,楚寄仿佛呈现了幻觉,船头多了一个青色的身影,船身如受万钧之力,蓦地一沉,江水就要漫过舟沿,青影俄然拔纵而起,一掌印在黑舟船首,偌大的黑舟轰然斜移,足足错开了数丈,赤船突然一轻,乘浪而起,被潮流卷荡而远。
楚寓不测得异人之助,过后令人暗中寻索,亦是一无所获,不过他哪肯对时骄道明,对付道,“得蒙时贤弟存眷,我必会代为转告。”
武卫伯与英宣伯的争斗并不新奇,现在逾演逾烈,几近对撕,从官吏到贩子无不群情,但是偶然越是朋友,越易聚头,这一日武卫伯府的时骄在楼外楼的三层宴客,英宣伯府的楚寄在二层会友,两边几近同时踏入酒楼,可谓不巧。
钱塘一地,最着名的莫过于钱塘潮。
苏璇一笑,替她将衣物清算安妥,“一会去观潮,我记得有处高地凡人不易攀爬,观潮极佳,恰好让你看个纵情。”
楚寄看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青衣人已如神龙隐去,六合间惟余白浪起伏,无尽的潮流翻涌。
潮来极快,跟着轰然水爆震响,雪潮冲上了堤岸,近处的人失声惊呼,被浇得浑身透凉,纷繁走避不迭。江中却有一群善水的吴儿乘赤舟,持大旗迎潮而上,穿行于激浪之间,船头的健儿翻空腾转,旗尾竟不沾湿。
那是一个英越如风的男人,青色的身影空灵如龙,穿潮踏浪而来。
时骄故意探个究里,硬声道,“如果此人在,我倒想一见。”
浪涛一起一伏,两船拉开了十余丈,赤船上的人死里逃生,无不手脚发软,楚寄盗汗涔涔,得空顾及其他,急唤船工当即向船埠驶去。
时骄一怔,未会过意来,“哪个郡主。”
但是赤舟上的健儿毫不逊退,将大旗舞得虎虎生风,连越激浪,引得岸上震天喝采。
时骄的心底早将楚寄砍成了十七八段,碍于高傲不肯多言,只道,“让你查的事如何?”
以时骄的少年盛气,不睬不睬才是常例,不料此次竟然破了例,“不错,楚兄来此所会何人?”
时景极其笃定,“绝对不是,我花重金买来的动静。”
时景应了,想起一桩事,“对了,一个远房叔父和我提起,观潮那一日,仿佛见到了琅琊郡主。”
黑船船头的黑衣青年执旗而立,脸庞杀意清楚,恰是武卫伯之子时骄。
时骄面色一冷,随行者也无一开口。
观潮节畴昔了,那一场短促的抵触却如江潮涌遍了钱塘街头巷尾,久久不歇。
这一番技能实在高超,观潮的人群爆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喝采,固然黑舟又几番炫弄,终是压不过赤舟,众皆叹服,觉得斗潮已然分晓,却不料黑船好像被浪势所引,垂垂近了赤船,船头的青年执黑旗蓦地横扫,赤舟上两名大汉猝不及防给抽落江中。
水天远阔,风急云低,等未几时,江面现出一条匀细的白线,伴以隆隆的巨响,潮头由远及近,好像万马奔驰,雪岭横陈,水声哗然如雷,耸起一面丈余高的浪墙,挟吞天袭地之势而来,教人瞠目屏息。
这件事当时闹得极大,时骄顿时想起来,“会不会瞧错了?哪有这般巧。”
弄潮儿胆小如虎,花腔迭出,稍有不慎就要葬身狂涛,岸上的观者瞧得心惊眼跳,无不喝采。合法此时,江上俄然又一黑舟杀出,船头之人持黑底金旗,船上数名大汉擂鼓,阵容惊人,顿时将赤舟的风头夺了畴昔。
黑船仍未罢休,持续向对方压去,赤舟躲了两次仍未摆脱,江上骇浪翻涌,黑舟坚固阔硕,一旦相撞,赤舟必是沉舟没顶,岸上的看客都惶恐起来。
失桨的黑舟眼睁睁看赤舟靠上了岸,时高慢得狠狠将黑旗揉成一团,甩在了江潮中。
时骄的脸更冷,却又道,“楚兄朋友多,不知当日互助的是哪一名。”
表弟时景来得晚,见他面色不爽,听火伴说了方才的事,凑过来道,“前次是姓楚的好运,拣了条命,表哥不必恼,转头再想个别例,定让他瘫着爬出钱塘,这处所还轮不到楚家撒泼。”
狂潮激迭,浪卷如山,两艘船均在摇摆。
观潮之风汉魏已始,因钱塘江口好像一个喇叭,外大内小,江河道急剧举高,一旦大量潮流涌入,前潮阻而后潮涌,江面激潮相叠,翻滚彭湃,可谓海内无双的奇景,每逢八月十五前后三天即为观潮节。
阮静妍松了一口气,由衷赞道,“赤船的梢公好生短长。”
楚寄较时骄略长,办事也有几分离腕,不然也没法在时家把控的钱塘安身,驭舟弄潮是为了一长楚氏申明,固然险遭不测,目标还是达成了,此时如没事人普通,“本日可巧,时贤弟也在此会友?”
楚寄虚情冒充的矫言,“可贵时贤弟故意,我本当引见一番,可惜这位朋友不喜应酬外人,唯有孤负了贤弟的美意。”
时骄握杯一怔,“不是英宣伯的人?”
阮静妍望而生畏,手心都沁出汗来,情不自禁依近身边人,苏璇拥住她道,“黑船似用橡木所制,较平常船只更加坚沉,船头的青年也有几合作夫,难怪敢如此冒险。”
钱塘是武卫伯家属之地,好像私有,连处所吏理政都要上门求询,剑南王逆乱受诛后,武卫伯接掌了益州,控蜀中,掌西南,按说实权更盛,不料天子下诏,将钱塘划予英宣伯管治。武卫伯因此大怒,认定对方在御前做梗,将楚氏一族恨之入骨,来领受的楚寄天然成了眼中钉,武卫伯之子时骄幼年勇猛,心气正骄,此次决意拼着受责,也要让仇家沉尸江底。
时骄看他装腔作势,激出一肚子气,瞧他更加可爱,一个字也不想再说,径直去了三层,直到酒过三巡,恨怒才算稍减。
时景轻浮的嘻笑,“我还想看看她如何绝色,牵得威宁侯如痴如魔,念念不忘。”
时景提示,“琅琊王的亲妹,之前几乎嫁了威宁侯却古怪失落的阿谁。”
赤船上的号令者是楚寄,他是个端方萧洒的青年,此时衣衫俱湿,惊怒难当。
话音未落,赤船舵浆一转,竟然借着船身轻敏乘浪而起,浪谷空悬卷来,离江面稀有丈之高。赤船好像被乌黑的浪尖托行,观潮者无不目瞪口呆,连喝采都忘了,眼看浪锋近了坚堤,随时船毁人亡,赤船却如丹青妙笔神来一折,轻巧的滑浪而下,重入江中。
黑船上的时骄错愕又气愤,不懂船身怎会俄然偏移,他见猎物要逃,如何甘心,喝令船工疾追,黑舟桨多,眼看又要赶上,楚寄大急,却见立在船尖的青衣男人摇了点头,折了一方木板顺手一弹,黑舟十余枚船桨一顷刻齐折。
不是英宣伯的人,却与时家作对,时骄沉下脸道,“姓楚的必是想拉拢他,你给我盯紧了,设法查清楚是甚么来头,背后是谁。”
看似江上两舟之争,实为两方重臣的权势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