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见司马
曹度终究回过身，神情非常不快。
曹恪镇静起来，“爹！我立即归去整兵，让大哥在家里守着，我随爹一道去！”
对方态度不佳，阮静妍却笑了，浊音婉和下来，“父执经验得是，阮氏确无勇猛战将，唯愿以一己之先，求能者呼应，共抒难局罢了。”
曹度无神采的一哂，回身向山上行去，衰老的语声道，“甚么首功，不被妇人家指着脊梁，道老夫与背叛一党足矣。”
女子轻浅一笑，“恰是，妾身代兄长而来，有几句话想与父执言说。”
阮静妍不卑不亢道，“金陵正危，父执就坐看叛军残虐，颠覆国土？”
阮静妍接了一句，“如果西南敌寇与之相合？”
阮静妍也不再多言，浅笑执礼相送。
如果郡主关于益州之言失实，现在的时势，确是有些伤害了。
许平阳无私寡情，贪花好色，德行极差却受尽家中宠嬖。许蓁蓁乃至不能说他一句不好，哪怕紫金山之行是许平阳的主张，遇险也是因他强行改换了路途，族内迁怪的仍然是她，乃至可惜为何死的不是庶女，而是嫡子。
曹恪给说得盗汗沁出，呆了一阵又觉不对，“父亲方才承诺与阮氏共同勤王，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样好的男人却死了，许蓁蓁的眼底蓦地涌出了泪，胸口堵得生痛。
阮静妍神采一凝，深深的行了一礼，“妾身代天下人谢过父执，一旦逆乱安定，曹氏必居首功。”
曹度面色沉沉，没有说话。
曹度掌徐州多年，沉睿纯熟，年近六旬仍然精力健旺，糊口极有节制，烦琐的政务之余，独一的爱好是攀山。
曹度深深一笑，“曹氏以军功而起，至今不过司马，上头几位武侯伯爵压着，多年难有寸进，现在时势动乱，恰是跃升之机，只是不成知名而动。威宁侯一反，琅琊王为摘清怀疑才拉个架子勤王，我与之反目，当然不能轻允。”
上行数十步，面前现出一方山亭，亭中一名女子安然操琴，身后跟着一名胡姬，一主一仆俱是少见的美人，一行人都惊奇起来，不知二女从何而来。
阮静妍纤指一挑，脆音振得民气一颤，“边塞的雄师迟迟未归，父执不觉有疑？不管金陵还是益州，一旦城破，天下皆休，父执坚拒借道，纵机会于敌，到底是尊君还是害君，不知能得叛军几分感激，封王封侯？”
保护们骇然惊退，刷的拔出了刀剑，却不知该不该进犯。
曹度寂了一刻，高耸的一讥，“女人家懂甚么，阮家小子涣散惫懒，妄图安乐，琅琊连个善领兵的都没有，能伐得了叛军？吹得再好听，不过是无用之功。”
曹度点了点头，慷慨的允了，“阮氏的兵不顶用，你多带些精兵，金陵必有一场硬仗。”
山岚送来的曲调高华悠远，气韵清长，令人神旷，但是这座山一如曹府后院，山道早被保护清巡一空，突来的琴声格外蹊跷，曹恪顿时警戒起来，保护方要趋前检察，曹度思了半晌，已抢先举步行去。
她常常想起这个名字，都有一种温凉的哀恸。
郑公子为她挡住了恶人的刀剑，跌入溪中还拉着她的手，最后一刻仍试图救济她。
曹度行动一凝，一旁的曹恪截然色变，喝斥道，“你这女子胡说甚么！”
曹度目光亮锐，语意深长，“琅琊王懒慢，极合陛下之心，我视他如敌，亦是为合陛下之心。”
许蓁蓁平生厄运都因许平阳，对兄长之死完整不觉哀思，只想嘲笑。
曹度一哂，独自向上行去，头也不回道，“能探出老夫来此，阮氏也有两分本事，只是枉操心机了，纵是琅琊王亲至，借道也绝无能够。”
曹度的花眉蹙起来，傲然道，“杞人忧天，益州有靖安侯亲身镇守，毫不会放蛮夷进入。”
他故意要吓一吓对方，眼神一示，几个魁伟的保护逼近而去，威慑实足。
曹恪骇异的望了她两眼，领着保护去追父亲，好轻易等行出百丈，肯定离亭已远，孔殷火燎的诘问，“父亲夙来讨厌琅琊王，连借道也不肯，为何俄然决意与阮氏共同出兵？”
氛围不知怎的就缓下来，曹度板着脸，踱了两步道，“借道之说就罢了――”
曹恪听得愁闷，负气道，“父亲不肯和我说，我天然不懂。”
攀山时曹度不喜言语，三子曹恪带着保护在身畔相陪，一行人行至半山，俄然闻声了琴声。
曹度负手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农屋，神情略沉下来。
操琴的女子停了素弦，起家对曹度一礼，“见过曹父执。”
诘责极不客气，曹恪听得火起，沉不住气道，“你这无知妇人，竟对家父如此大言，即使是琅琊阮氏也当受些经验！”
阮静妍仍然凝睇着曹度，腐败而果断，“父执常责家兄懒政，此为父老之智，阮氏诚恳体味，现在社稷危殆，阮氏甘心冒重责起兵勤王，即使徐州不得通过，也会设法绕行前去，不过多耗些光阴。妾身来此只想问一问父执，时势如火，曹氏一族莫非就此袖手坐看？将来上何故对君王，下何故对宗族？”
这一句没边没际，听得曹恪莫名其妙，对父亲又不敢冒昧，悻悻道，“她都与人私逃了，还抛头露脸当说客，全不顾家门颜面，也不知琅琊王如何想的，何况大哥娶的不就是士族之女，我瞧除了礼数讲究些，其他也不过平常。”
可郑仲文分歧。
曹恪那里想得过来，一时傻了。
曹度表情不错，也未斥责，“琅琊王偶然政事，纵情逸乐，如许的人在侧，对徐州无益有害，我为何要讨厌他？”
曹恪恍然明白，脱口道，“郡主再次来请，恰是出兵之机！父亲既为率领，勤王的大功就拿定了，阮氏可抢不了！”
阮静妍好像不闻，“父执必清楚，当今之世，最不但愿各地勤王的就是武卫伯之流。”
“爹放心，等把武卫伯干翻了，我们也挣个伯爵铛铛。”曹恪半晌都等不了，一溜烟奔下山去了。
曹度喟了一声，“琅琊充足、徐州兵强，两地为邻又距金陵不远，一旦交好，天子不免疑忌，必会谪去其一。阮氏位列贵爵，天子不会轻动，我曹氏却分歧，若不是与之相互嫌恶，不时攻讦，哪能稳坐徐州至今。”
阮静妍也不急，忽道，“父执但是武卫伯一党？”
曹度见古琴峭薄，漆光不显，为市道平常之物，曲声却不逊于名琴，心头已有了猜度，“琅琊郡主？”
顷刻之间峰回路转，连当儿子的都懵了，曹恪张着嘴发傻，“爹？”
曹恪从未想过这个题目，顿时大愕，“既然如此，父亲为何频频弹劾他？”
曹度却没有答，自言自语般道，“士族确有不凡之处，如果能给你们娶到如许的妻室，我也就放心了。”
曹度通透纯熟，深悉清楚，“阮氏既无强将，且已位极人臣，还图甚么勋赏，得圣上赞一句忠心就够了，此事两地均为无益，只要态势做足，老夫如何会不该。”
曹恪不觉得然，“她不过仗着父亲不与她计算罢了。”
那是少女期间独一感受过的，来自同性的体贴与顾问。
九里山因东西长九里而得名，曾是楚汉鏖兵的疆场，山色碧郁，风景隽雅。
阮静妍敛容道，“西南尸军的短长，父执并未亲见，我从益州回返，亲耳听虞都尉道，益州外无援手，内无强军，即使有左侯坐镇，守得了多久还是未知。一旦仇敌突破益州，楼船入江，动静又幸运冲破锁围，传入天子耳中，朝廷孔殷下诏，敢问父执可有掌控及时赶至，一举歼敌？”
曹度本来想晾她一晾，不料她一句比一句锋利，压住火气道，“危言耸听，时奕还没阿谁本事。”
许蓁蓁寂静半晌，终究噙着泪点了头。
阮静妍握住她的手，语音沉婉，“蓁蓁，安排我见一面就好，其他均由曹司马决计。恶人当有恶报，郑公子泉下有知，也能得慰。”
曹度当然清楚儿子满脑筋迷惑，一哂道，“你唯好练兵，从不在政事上多用一用心机，如果你兄长在，大抵就明白了。”
许蓁蓁一向极讨厌本身的兄长。
不说弱女，换了男人也要冒汗，但是郡主身后的胡姬踏前了一步，倏然银光一掠，一声裂响，地砖鲜明呈现了一圈深痕，紧贴着几名保护的靴尖，如果再进一寸，只怕足趾已经没了。
不等郡主开口，他又道，“除非琅琊与徐州合兵勤王，由曹氏率领。”
曹度想起长媳，摇了点头，“许家还是小了，对女儿也不经心，养得呆板端方。琅琊郡主私逃虽不名誉，但是威宁侯府现在九族皆斩，足见其有先见之明。她敢来徐州面谈，言语锋利明慧，又有胆气，可比她阿谁不成器的兄长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