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怪的是,他发明小娃娃心口的位置插着三枚铜钉。他手指每滑过一枚铜钉都能看到上面浮起的繁复咒文。看完三枚铜钉上负载的咒文,殷无书的神采便是一沉――
也就是说,雪地里蜷着的小娃娃并不是被这场雪冻死的,而是刚出世就死了,只是当时生魂还没完整离身。
这世上知伸谢白最后是甚么模样的人,约莫只要三个,此中两个是殷无书和谢白本身。
小娃娃睁眼的那天,院里的那株红梅刚谢,头天夜里新落的春雪却还没化,在好久无人踏足的院里覆了一层浅浅的白。
殷无书不晓得那小娃娃究竟几岁,因为他看起来过分肥大,跟普通孩子的体型不能比拟。他当时摸着小娃娃纤细脆弱的骨头,预算着他顶多三岁。
那手指又细又小,肤色惨白泛着青,勾住衣袍边以后捏得死紧,还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冷的、怕的亦或是疼的。
这六枚铜钱他几近相隔百年才会端庄用一次,回回都是用来寻下一任阴客的,也只要在命定的阴客面前,这六枚铜钱才会呈现这类动静。
他去云饶湖的那几日恰逢大雪,不断不休地落了整整三天三夜。云饶一带本就湿寒,碰到这类气候,更是冷得彻骨。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红色,红梅林因为曾经是一片乱葬岗的原因,一向少有火食,更是压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只要零散的红梅被风雪打落,殷红如血地散在地上。
有人不知出于何种心机,将这三枚铜钉钉进了死胎心口,附了咒,布下了这百鬼养尸阵。而被布阵的死胎还会跟着年代长大,不死不活地养满整四年,到第五年冬末春初展开眼,就算活了。代价是之前的四年,每日每夜,都要替那百名厉鬼接受刀山火海滚油浇身的痛苦,半刻不得摆脱。
从他领受直符灵动界起,每任阴客都是由他跟着卦象在特定的时候去特定的处所寻到的,不过也仅此罢了。除了找人,他和历任阴客之间便再无更多干系,偶然候百年不过见上三两回。
那小娃娃看上去又瘦又小,只要三四岁大,认生得短长,除了殷无书,谁说话他都不睬。问急了就揪着殷无书的衣服下摆藏到殷无书身后,再不肯出来了。对娄衔月和洛老板这类已经不知多少岁的人来讲,养个小娃娃是很希奇的事情,哪怕这小娃娃对他们视而不见。
就娄衔月和桃坞典当的洛竹声传闻的版本,是殷无书吃饱了撑的漫步去云饶湖时,在四周的红梅林里捡到了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娃娃,捡到的时候已经被冻去了半条命,身上都发青了,殷无书寻摸了一圈,没发明四周住着甚么人家,便把小娃娃领返来了。
那头发黑极了,和满地的白雪对比光鲜,乃至于路过的殷无书一眼就看到了他。
和传言分歧的是,当殷无书走到树下,抬手扫开覆在上面的积雪,他便发明树下这个瘦得皮包骨似的小娃娃已经死了。
聚魂养尸阵既是厉鬼养人,亦是人养厉鬼,相互依存罢了。
当年的谢白就伸直在红梅最多的那株树下,身材裹在雪下,像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包。只要一只手和乌黑的头发从雪里露了出来。
当时的殷无书几近没有游移,就决定拔掉铜钉。只是那三枚铜钉必须同时拔出,一刻不能早也一刻不能晚。他掸了掸衣服上落下的雪,站起家,正筹算抬手将三枚铜钉一起吸出来的时候,阿谁早已生硬的小娃娃俄然动了脱手指,勾住了殷无书的衣袍边。
这三枚铜钉并不是甚么浅显钉子,上面刻着上百知名厉鬼的阴八字,又在阳气丰足的心头血里淬炼近百日,所成的阵叫百鬼养尸阵,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聚魂养尸的。不过这阵并不是甚么魂都能聚甚么尸都能养,它只聚初生魂、只养胎尸。
他本觉得这是哪野生不活丢弃的孩子,运气不好碰上了寒雪,因而没抗畴昔,活活冻死在了山林里。可当他起家筹算分开的时候,死去的小娃娃口鼻以及暴露来的耳朵里俄然流出了浓稠的黑血。
可究竟却并非如此。
当时殷无书腰间悬着的六枚铜钱俄然震颤起来,无风自鸣,收回嗡嗡的声音。
殷无书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里流出来的两道黑血,俄然又改了主张,蹲下了身将那小娃娃从雪地里抱了出来,解下罩袍裹了几重,带回了太玄道当年的小院,而后封门落锁,一年未出。
对娄衔月和洛老板来讲,他们只看到殷无书院门紧闭不让任何人进,锁了整整一年,一年以后,本来独来独往的殷无书身边便多了个小不点。
殷无书去云饶湖并非吃饱了撑得慌乱漫步,而是有感当任阴客光阴无多,出门去寻下一任了。
殷无书便顺口给他取了个名字:谢白。
在娄衔月的认知里,谢白的出身就是如此,没甚么更特别的了。
究竟证明他算得分毫不差,那不死不活的小娃娃在他院子里又睡了整整一年,直到第二年的冬末春初,寒意还是有些料峭的时候,小娃娃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皮肤从青灰色规复成了霜一样的白,身上统统的淤青和血点都隐没不见了。
他们几近用了这辈子最大的耐烦,一天六合在殷无书四周磨,花了两年工夫才总算在谢白面前混了个脸熟,使得谢白没再持续把他们当氛围。
殷无书双眉一皱,停下要分开的脚步,重新蹲下了身,抬手挑开了小娃娃身上早已冻烂的上衣,暴露里头青白生硬的皮肤,有些磕碰过的处所,乃至另有精密可怖的淤血点……
还是毁了吧。
殷无书活了那么多年,头一回遇见找到的阴客是个死胎这类环境,更古怪的是已成死胎的阴客被人布了这类妖邪至极的养尸阵,看模样要不了多久又能活。拔掉铜钉那数百厉鬼必定会引发祸乱,而持续养着这已死的阴客,谁晓得活过来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