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路

张仙女三个孩子，那些年打算生养，但乡村一胎是女儿，还能够生二胎，张仙女二胎生了一对异卵双胞胎儿子，老马给两个儿子起名字的时候唱了起来，“骏马奔驰在广宽的草原……”说一个叫马驰，一个叫马骋。多子多福，村里人无不恋慕，但也经常打趣老马——两个儿子是两座大山，盖屋子娶媳妇，老马得揭两层皮。幸亏三个孩子都有出息，用老马的话说，三个孩子都在正向上。大女儿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心高气傲，前年才结婚，老二马驰考了本地县城的公事员，老三马骋大学毕业留在了市里，在一个大学做财务事情。后代们都已立室立业，孙子孙女已满地跑，逢年过节，看着后代孙辈，就像看着她那几亩果园挂果一样满足。每次接到后代们的电话，她的内心都暖烘烘的。

张仙女谦恭地笑笑：“感谢你！没事，我排一会儿，老夫顿时就来。”内心却暗骂，死老夫，上个茅房就没影了。

护士无法地笑笑，帮她挂了号，说让她在诊室门口的歇息区等候叫号就行了。此次还好，诊室门口有两排椅子，她坐下来等。等候的空儿，老马打电话出去，气喘吁吁：“你在几楼啊？我跑到三楼了。”

查抄陈述好几张，有字，张仙女上过学，熟谙字，但看不懂这陈述。她又问了一个路过的护士，这个护士态度好一些，说：“这陈述要拿给你的大夫看呢！阿姨，你登记了吗？我帮你看看，叫到你了没有？”

张仙女傻了眼：“还要登记？”

列队排了好半天，她的腿撑不住了，伸手悄悄地捶打着，内心又把老马骂了一遍，打他电话，接通了，老马说：“上来了上来了，出了厕所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上了二楼，看着四周回廊，她就犯含混，问了一个护士，护士一个字都没说，手朝前一指，扭屁股就走了。她苍茫地朝前走了一段，又问了一个面相驯良的中年妇女，那女人给她指了指一条排得很长的队，说：“拿陈述就在这儿列队。姨，你一小我吗？这队要排半天呢！”

“二楼，二楼。这叫第二诊室。”张仙女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马骋每周打一两次电话，对二老嘘寒问暖，说又买了甚么东西到镇上的快递点了，让父亲记得去拿。

张仙女又在病院里迷了路。

张仙女不是仙女，是个六十五岁的乡村老太太，她从张家村嫁到青池村三十多年了，养了三个孩子，一辈子务农为本，风里来雨里去的，身子骨一向结实健壮，这一半年总觉右腿疼，走路都走不远，本身买了写风湿膏药贴了贴，不管用，老马催她到病院看看，前两天用电瓶车载着她来了县病院，在病院里七绕八绕，做了好多查抄，明天该来拿查抄陈述了。

张仙女道了谢，拿着查抄陈述，内心嘀咕，明显一点也不便利。

刚挂电话，又有电话出去，一看，是儿子马骋的电话。她赶紧捂住电话，分开坐位，到走廊绝顶去接，那边听不到叫号声。

她又对峙了一会儿，快到她的时候，前面的一个小伙儿美意，让她先来，她走上前，一看傻了眼，列队半天，本来绝顶是一台机器，查抄陈述从机器里打出来。张仙女盯着机器面露难色，又看看中间的人在别的一台机器上操纵，还是不敢动，她转头又奉求刚才的小伙子帮手，年青人就是懂的多，小伙子让她把身份证插进一个口，在机器屏幕上按了几下，她的查抄陈述就从上面的口打印出来了。小伙子感慨了一句：“您看，这多便利。”

新的县病院盖得真气度，六层楼高，空中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每层楼都有扶梯，张仙女每次乘电梯都要在那边踌躇半天，伸出一只脚跃跃欲试，前面的人催了，她才心一横，眼一闭踩上去，没站稳，赶紧紧紧抓住中间的扶手，一严峻，又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