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吴氏一边抽灶膛里的柴火，一边哄阿栋道：“饭还没熟，阿栋等等就能吃了。”
阿清嫂道：“不是我说，姆妈待这个外孙女比待你这个亲儿子还亲，醒了就拉着她的手不放。”
阿栋边吃边说：“阿婆，我姆妈顶心疼我，她才不舍得训我呢。”
到了外祖母家门前莲池开满莲花的时候，吴氏已经卧床半年之久。那日灶间起火，吴氏吸入浓烟伤及内脏，吃了这大半年的药也未见好转。
吴氏满眼慈爱，叮嘱着：“阿栋渐渐吃，把稳噎着…”
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阿清嫂心中早已不耐烦，只因婆母掌着家中财权，大要上不敢冒昧。她现在又有了身孕，常常借口不适，三两天赋到吴氏屋里问候。刘嫂要照顾百口，顾问吴氏的事情天然就落在了林卿卿身上。
阿清领了长工们清算了灶间，又往母亲屋里问了环境，这才回到本身屋里。阿清嫂虽说哄睡阿栋，早早躺在床上，倒是毫无睡意。
阿清嫂责怪道：“姆妈刚醒，你说这些做甚么？姆妈，您喝点水，润润喉，等下好喝药。”
阿清体贴道：“姆妈，您如何？郎中说您吸了浓烟，伤了肺，恐怕这会儿喉咙也是伤了…”
阿清打了个哈欠：“姆妈向来疼阿姐，阿姐没了，爱屋及乌那天然跟卿卿亲的…我是儿子，姆妈如何会不疼？那不一样的…好了，快些睡吧，从早上忙到现在，累死了…”
“克死了亲生爹娘，又克了亲外婆，保不好哪日就来克你这个亲娘舅，如果再克了阿栋，我可不依你！我同你讲，你要想体例，将她送去她伯父家，她姓林，又不姓程…”
阿清嫂用手指导他额头：“你个榆木脑袋！家里的地契、房契都在姆妈手里，姆妈现在昏昏腾腾，如果给了卿卿，今后我们岂不是喝西北风啊？”
等阿清佳耦闻讯带人赶回家中，灶间的火已被吴氏燃烧，只吴氏却因吸入了浓烟而昏倒不醒。
送走了镇上的郎中，已经是掌灯时分。
闻声林卿卿的声音，守在一旁的阿清佳耦也赶快凑了近前。
阿清嫂尽管往下说道：“好，且不说姆妈将不将产业给她，我只同你讲，卿卿是个克星。你瞧瞧，明天又是她生日，灶间起了火，姆妈受了伤，来岁又不晓得生出甚么孽事来。”
吴氏听他两个言来语去，悄悄摇了点头，却只拉了林卿卿的手。阿清嫂丢个眼色给阿清，让他再靠近前些，看吴氏作何行动。
吴氏脚小步缓，等她提了水再到灶间，已是浓烟滚滚。阿栋尾随祖母，只吓得大哭起来。吴氏一边泼水，一边交代阿栋往地里喊人返来帮手。
芋艿饭的香味在小院里满盈开来，阿栋腾腾地跑进了灶间，闹着吴氏道：“阿婆，我要吃芋艿饭，我饿了。”
阿栋任起性来，哭闹着：“不嘛，我就是饿，就是饿！”
等阿栋跑着分开，吴氏晓得，若不将灶间的火燃烧，这座宅子定是难保。狠了狠心，吴氏惦着水桶，便冲进了灶间。
吴氏心疼这独一的孙子，闻声哭声，忙起家回到本身卧房。走到橱柜前，吴氏翻开柜门，拿出瓷罐，将内里存着的米糖糕取出递给阿栋。阿栋一手接过米糖糕，一手用衣袖擦眼泪。吴氏瞧着，只觉阿栋调皮敬爱，疼惜道：“阿婆给你手帕，莫要弄脏了袄袖，把稳你姆妈返来了训你。”
吴氏缓缓展开双眼，瞥见了林卿卿满面泪痕的伏跪在床前。吴氏想叫一声卿囡囡，却感觉嗓子干涩至极，任凭如何尽力，也发不出声来。
林卿卿不能再出门读书，每次外婆睡去，她便会拿出外祖留下的旧册本，如饥似渴地浏览。她晓得了史上第一名女性军事统帅妇好，带领军将交战疆场，主持祭天，担当守土重担；她晓得了第一名女贩子，被秦王嬴政视作“大姐”的川商巴孀妇清，用财侵占，不见侵犯；她也晓得了明末名妓柳如是，书画双绝，才华过人，有着深厚的家国情怀与政治抱负。
阿清嫂这边还喋喋不休，那边阿清已经鼾声如雷。阿清嫂狠狠踢了一脚阿清，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只得怏怏作罢，倒头睡去。
家里帮工的都跟了阿清佳耦往地里秋收，喂猪养鸡的阿州与刘嫂陪了卿卿一道上坟，此时家中只这一老一小祖孙二人。
阿栋却不依，哼哼道：“我不，阿婆，我饿，我就要吃。”
阿清听她如许说话，一脸不解，问道：“你这话甚么意义？好好的，怎又扯到这些？”
吴氏见哄他不下，想起本身橱柜里有米糖糕，就对阿栋说：“阿栋不哭，阿婆等下回房给你拿米糖糕吃。”
林卿卿瞥见外祖母醒来，疾声道：“外婆，您醒了，外婆您感觉如何？”
阿清摆了摆手，笃定道：“不会，不会，我是姆妈的儿子，阿栋是她远亲的孙子，姆妈如何会把程家的产业给了卿卿？好了，莫要多想了，快些睡觉吧。”
可吴氏只拉了林卿卿，没有任何表示。屋内一时沉寂，直到一旁的阿栋嚷嚷着肚饿，阿清嫂这才心有不甘骂骂咧咧地带他出了屋去。
阿清嫂倒是不肯就此睡去，不悦道：“睡，睡，你就晓得睡！明日这产业都给了别人，看你还睡不睡得着！”
阿清摇了点头，道：“没呢，只拉了卿卿一时落泪，一时昏睡。”
话音刚落，顺着门缝，吴氏就瞧见灶间起了黑烟，心知不好，定是灶膛火苗窜出，灶间起了火。
阿栋传闻有米糖糕，破涕为笑，蹬蹬出了灶间，往祖母卧房跑去。到了橱柜前，阿栋却因个子矮小够不着，又急得哇哇大哭起来。
吴氏放动手里的柴，招招手对阿栋道：“来，阿婆抱着烧火，芋艿饭顿时就熟了…等你阿姐返来，我们就开饭啊。”
见阿清上了床，阿清嫂翻身坐了起来：“阿栋爹，姆妈如何了？可有开口发言？”
林卿卿幼小的心灵遭到了震惊，才晓得这天下本来女人也是能够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