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佩玉明珠
方丈听他如此说,双手合十,缓缓而言:“阿弥陀佛。夜行不便,世子还是在此陋宿一晚,待明日备了车马,再行不迟。”
话落地,便一道光亮,有人点了灯。“公子请。”
钟离啻想起甚么,接了她的话道:“入城必经的那孤龙峡谷,暴雪以后恐怕马车难行。埋头禅师真是体贴备至啊。”
钟离啻想到他白日的确是焦急了,有些脸红,只好赔罪:“钟离啻原在此地丢了贵重之物,一时寻物心切,失了分寸,乱了礼数,叫女人见笑了!”
落水寺
钟离啻感觉她讲的很有事理,因而道:“嗯,女人所言在理。钟离啻这身家性命一股脑交代给女人,公然是件功德情!来日我家必然上门!”
钟离啻俯身拾了那物,见是一颗不大的夜明珠发着青色微光,正纳罕是甚么贵族姻亲,竟有夜明珠如许的奇怪东西。想下落水寺没多少人来,钟离啻去问方丈。只见方丈缓缓见礼:“阿弥陀佛,相逢是缘。想来世子与那位施主此缘未了,终是会再见。”
一个女声。钟离啻有些震惊——落水寺本为国寺如有女眷入住,为避怀疑,也为落水寺清誉,凡是女眷住前院。何况这梅园距前院远,也不重翻修,看上去有些陈旧。入住此地的都应是大师之女,那里肯委曲住这梅园!
方丈抬开端看了钟离啻一眼,笑道:“世子谈笑了,落水寺来往皆为亲贵,现在圣上大寿,来往权贵更甚。若非圣诏老衲岂敢随便向世子流露贵戚行迹?世子还是随缘吧,有缘自会相见。”
过年时节气候还是冷的,钟离啻本没筹算在这里过夜,故未带过厚的衣物,却不想下起雪了。钟离啻本是南疆长大,没经历过如此酷寒的季候,不由有些颤抖。
却听方才的女声又起:“你们且去吧。明月,看茶。”
这话说得,初如雪颇活力,不过并不发作,又自知不能同如许的人讲事理,只能忿忿拜别。
……
钟离啻瞥见了一点淡淡的紫色,像北方岩壁上的兰花。
落加蓝天然晓得钟离啻是去干吗了,只是这话不能奉告靖南王,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从王府出来便径去了落氏君染,命出了货,安设了人,又对了账,南下去了。
许恰是那唤名“明月”的女子吧,钟离啻迎上去,对着林深处一礼:“深夜拜访,叨扰女人了。”
太祖有言——若非御诏,国寺和尚不得泄漏亲贵行迹,违者立斩。钟离啻晓得这让方丈难堪了,便不再问:“是钟离啻冒昧了。既如此,钟离啻便告别了。打搅方丈清修了。”
探出衣袖的手并没有多少肉,有些瘦骨嶙峋,只是这手的仆人虽为女流,却脸孔刚毅,教人不敢等闲冲犯。
那别有深意的一眼让轮椅里的女子微微蹙眉,语气还是冷冷的:“暴雪以后马车当然难行,恐怕跑马亦非易事。怎的,世子是想在这落水寺过完十五再入京面圣?”
月眉微蹙,眉心一簇火符刺青,有种不成侵犯的严肃。
烛光映得那女子脸颊微红,晶莹剔透,她举杯抿茶时眉里眼里暴露的无穷悲惨,被钟离啻悉收眼底。
“我当是那里来的野猫,扰了落水寺清净。却本来是王府的世子钟离啻,当真是显赫非常。”那女子目光落在钟离啻腰间挂的令牌,瞥了一眼便别过脸不再去看面前的人,语气又冷又刻薄。
这是极大的让步了。钟离啻点头笑笑,却又抛出另一个题目:“女人这般热情,钟离啻却之不恭。只是女人未报名姓,却叫钟离啻惶恐,若遇着甚么不测,我也不好报备不是?”
——
落水寺本就是国寺,供人借宿的禅房自非果然粗陋。钟离啻未奉告父亲私行来落水寺,现在又因大雪难归,明日归家恐是少不了一顿唠叨。
“明显就在这里的,如何会没有呢?”钟离啻喃喃自语,缓缓起家,拿出帕子擦了粘了雪水的手,皱着剑眉,又不断念肠找了几株树,还是未发明快意佩。这时有些绝望,钟离啻抖抖披风上的落雪,看着漫天的雪花,心中倒是焦心——落水寺凡人难进,只宗室姻亲可进。钟离啻这快意佩是块少见的青玉,光彩均匀通亮,镂祥云快意,以金线穿之,乃是玉中上品。普通人莫说能得这么一块玉,便是得了亦不敢随便拿来夸耀的。
钟离啻听那声音颇刚毅,并不似普通女子轻荏弱弱,正想哪家的女人能屈尊于此,却听耳边风声乍起,本能旋身躲过那暗器。又听呼声,却并无防身之器,只能被动防备。身边立时围上来一众仆丁,与钟离啻缠斗,却并不真敢伤他。钟离啻不时便将这些人打倒在地,颇对劲地寻觅这院子的仆人。
那女子没推测钟离啻这般言语,到底来了气,语气又冷了几分:“走与留全凭世子本身,我并未曾‘美意相邀’。若走,我便叮咛上面筹办着,若留请便。”
但是未找到快意佩,又捡了人家的夜明珠,钟离啻十七岁的脸上略显愁色,只漫无目标地在落水寺后院转着。
钟离啻想到下午他在梅园内的行动,那人现在不着陈迹地出言责备,只能受着。
“谁在那儿?”
因下着雪,夜墨如漆,夜雪映亮了这院红梅,钟离啻顺手折了枝梅花,高低瞧着这梅园的布局,内心却非常不是滋味。
钟离啻凭着影象来到与落坠红相遇的那棵梅树下,蹲身以手刨开积雪,却找不到那块快意佩。
钟离啻勒了黑骏马,跳上马,挥了玄色披风疾步入内。落水寺僧众不敢禁止,只是面面相觑,又主动低下头,对钟离啻这无礼的行动假装不晓得——这但是宗室嫡子,谁敢获咎!
钟离啻听完这话,并不活力,反笑问:“既然跑马难行,女人又美意相邀,钟离啻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钟离啻想着是不是叫甚么人给拾去了,若那民气善,或可还回。正考虑,却见一梅树旁积雪下有东西闪烁。虽天阴日暗,那物什光芒尤甚,叫人不得不重视。
那人仿佛没想到钟离啻会报歉,刚要去拿茶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了钟离啻一眼,幽幽开口:“若大家都似世子这般焦急,那这落水寺的梅花但是要遭殃了。”
钟离啻听他这么说,还是不甘心,又问:“我想着这物非平凡人所得,不知这几日落水寺可有权贵落脚?”
靖南王一感喟:“都城到底不比南疆,若派人去找,怕是引发故意人的猜忌,反倒是不好。”
她回身,抬眼看了看来人,眼神并不热忱——起码在钟离啻眼中,那眼神里尽是冷酷。那双凤眼微微眯着,高低打量着越来越近的人。
昨日还晴云万里,夜间便起了西风,凌晨又下起了雪。不过落加蓝还是定时来到王府向久未会面的姑父问安。靖南王也非常欢迎,酬酢很多。只是落加蓝未见钟离啻前来,便猎奇地问了一句:“怎不见表弟,他不会还在睡觉吧?”
那女子本来说完要走的,闻声这话却不得不转过身,瞪着钟离啻,一字一字道:“鄙人初如雪,比不得打家劫舍的走盗,世子若出了甚么事情,尽管叫王府来找我。杀人抵命这类事情我虽遇着的未几,到底有些经历,王府报备也不是甚么费事事情。”
钟离啻想起前次在此遇见落坠红一事。那小家伙纯真敬爱,又言辞当真,倒似春日里的桃花,娇而不妖。
“家主,”一家仆来报,让呆看的钟离啻回神,又听他道,“埋头禅师的小童来过,说彻夜象有异,恐生变故,家主若想入城便早作筹算。”
靖南王一脸无法:“我今早去他房中,只见桌上置书一封,言急事去卫城,会在宫宴前归京。这孩子,冒着如此大雪,实在叫人不放心。你去江南时在卫城留意些,若遇着了,提示他早日返来。”
一袭紫罗裳略显华贵,身子陷在一樽紫檀轮椅里,叫钟离啻有些惊奇。
钟离啻的颠末引发了树上乌鸦的发急,它们纷繁振翅逃散。
那头并未回应,明月也不说话,只带着他前入梅园深处。
这话没有避讳甚么,明显也在说给钟离啻听。钟离啻不觉昂首看天——夜浓如墨,又些微飘雪。他在南疆长大,天然不懂北方这类天象意味着甚么。却听那女子慢条斯理道:“上夜无月,触手无风,多数要降暴雪。”
钟离啻入了内院,直走入那片梅林,却发明——这里被白雪覆盖,除了一片清净的白以外看不到其他色采,更遑论找东西了。何况这会雪还鄙人,西风狠恶,吹着这满园着花过早的夕照红梅。那红色与红色交相辉映,倒是凄绝艳美。
钟离啻看着渐暗的天气,想着本身是骑马而来,那雪已厚,必定不能打马而归,点点头:“有劳方丈了。”
明嘉二十五年初
只是雪天路滑,天气渐暗,便更难走。落水寺的梅花虽香气正郁,却难抵西风,又沾了雪,大片落下,倒显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