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听壁角
但是小娘子为了母亲，当着世人推了天子天大的恩情，这事儿前脚刚出，后脚就传到了靖国府里，成了新奇出炉的大动静跟炒豆子普通，蹦蹦的。崔氏是靖国府的当家主母，如何不晓得？
佟母怕夜黑路滑，因着心疼道：“这会子风大雪急，你们姐儿俩各自回房吧，让丫头婆子们好生跟着服侍着脚下。”
崔氏一表示，素纨便牵着如蘅往里屋去，小娘子倒是一步三转头，崔氏瞧着又好笑又酸涩，待如蘅被牵着转过了花间，素纨正要牵如蘅往里屋去，谁知小娘子却一把脱开手，趴到隔间儿立着。
不由的眼中一红，跟吃了杏子一样，内心又酸又甜，母亲对后代的爱就是如许，不需求甚么惊天动地，敲锣打鼓的阵仗，不过一个爱抚的眼神，手里的一针一线，抑或是寒夜里点亮的一盏灯，很轻，轻的就像一片鹅毛，可就是这鹅毛一片一片累下来，也能制成一件儿为后代挡风御寒的知心小袄，附在身上，暖在内心。
“女人…”素纨一惊。
素纨自是回道：“还没呢，女人要去么？”
如蘅身子一抖，内心是死也不想分开母亲的，这会子遣了世人，佟维信是想做甚么？她不想母亲又受委曲，手中紧紧抓住条褥不肯走。
“嘘！”如蘅做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又贴在镂花的隔板儿上。
佟维信的冷眼一扫，吓得素纨忙跪隧道：“奴婢晓得了。”声音虽强压住颤抖，身子倒是抖得不像模样。
如蘅点了点头，然后道：“今儿去母亲那歇吧。”
如此，素纨便点了头一笑，朝前面的婆子们一努嘴儿，便转了方向朝崔氏的院儿里去。
素纨瞧着小娘子竖着一只耳朵，两手扒在隔板儿上，身子紧紧贴在那，凝神静听，那架式倒像极了一只壁虎，敢情是在听“壁角”，不由“噗嗤”一笑，又忙捂住嘴四周看了看，见没动静，方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如蘅身边儿，倒把方才在外屋受的惊都忘的一干二净。
一来母亲才气腾下心来摒挡家事，服侍夫君；二来小郎君和小娘子也能日渐养的独立些；三来也合适世家里的身份，如果小孩子们每天跟在母切身边，那跟乡野庄稼地里的有何别离？这端方就是身份，可恰好这端方倒是冷酷了亲情。
瞧着小娘子瑟瑟缩在崔氏怀里，怕极了的模样，听着门外“呼呼”的风声，佟维信脸一沉，凛冽的眼神扫向素纨她们道：“定是你们不懂端方，由着女人看了甚么鬼神妖狐的志异之书才引得女人这般……”
“母亲那儿可歇了？”如蘅撇头问身边的素纨。
但瞧着小娘子盖而不提，崔氏也就没有问，只内心又心疼又欣喜，欣喜的是这女儿真真是知心的小袄没错的，心疼的倒是偌大的宫殿，对着难测的天威，和一众冷眼看戏的人，小娘子当时该多无助，惊骇。
正在母女温情时，却俄然听得内里丫头道：“老爷来了。”
想到此，崔氏更是紧紧把如蘅护在怀里，嘴角勾着笑，听着小娘子的小嘴啪嗒啪嗒的说着，这可比那小金算盘，婆子们报出入账目标声音动听多了。嫡亲之乐，大略就是如此了。如此，崔氏的嘴角扬的更高了。
佟维信冷眼打量了小娘子一眼，声音温和了一点，却还是生硬不容置疑道：“带女人去里屋安息，其他人都退出去。”
回到靖国府，早已有佟母屋里的花袭，如蘅屋里的素纨，佟如芜屋里的画屏带着一众的婆子小丫头迎在仪门处，因夜路难行，又是下着鹅毛大雪，惊骇白叟家骨头松，碰到崴到了反不好，是以花袭早已命几个身子壮力量大的婆子抬了一顶小竹轿等在一旁，看到佟母一行，自是喜得上来迎，如蘅与佟如芜一同谨慎扶了佟母上轿，便要跟着送佟母回屋去。
“内里风吹得呜呜的，蘅儿惊骇，想跟母亲睡。”
待软帘一翻开，佟维信跨步走了出去，凛风夹着雪“呼呼”地朝里灌，如蘅反射性的身子往里一缩，崔氏忙扯了中间的绒毛毯子过来给如蘅盖上，待昂首时，却瞧到佟维信黑着一张脸，心下一沉，手上的行动也僵在那。
崔氏挑眼看向锦衾，嘴角努起对劲一笑，锦衾倒是笑的五体投地般，暗里竖起了大拇指，那模样，大像是说，奴婢对太太的佩服真真儿是如同滚滚江水，连缀不断。
“蘅儿才多大，内里声响大，惊骇也是小孩子常有的，就让蘅儿睡在这儿吧。”崔氏笑着突破僵局。
如蘅紧紧的闭着眼，憋回了泪水，再睁眼时，小娘子扑闪扑闪着琉璃珠子般敞亮的大眼睛怯怯道：“蘅儿听话，蘅儿这就去，母亲快些来，蘅儿怕。”
听着崔氏轻柔的话语，看着母亲温婉的笑容，如蘅内心一颤，几乎滚下泪来，斜眼里，如蘅看到佟维信越来越阴沉的神采，如蘅晓得，本身必必要听话的下去，不然佟维信只会怨责母亲不会教诲，惯坏了她，到时候只会把气撒在母切身上。再者这到底是在府里，老太太眼皮子底下，佟维信也不能做的过分。
如蘅担忧佟维信把气儿撒在素纨身上，忙把事儿揽到本身身上。大略她是端庄主子女人，又是老太太的人，她倒不信佟维信会拿她作封印。
“我就劝太太在屋里正端庄经等女人就好，可就饶是十个我也劝不住，太太一听女人返来，吃紧忙忙地就要出去接，我加上几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好不轻易拉住了，太太就要站在这廊劣等，在太太内心，可真真是再没比女人还重的了，就是筠哥儿，铮哥儿只怕也比不过。”
跟都城世勋公府一样，到了年纪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是要端庄腾出个院落搬出来，离了母切身边儿，由着奶娘，丫头和婆子们服侍。
崔氏手里一愣，有些讶异，屋子里的丫头们更是惊奇的站在那，如蘅一蹙眉，靖国公佟维信一贯是脚绊在东院里的，这会半夜深雪急赶着来正院做甚么？如果说靖国公心念着她们这个正妻嫡女，雪夜里特赶着来看望，如蘅是打死也不信的。
如蘅瞧着身边打圆场的母亲，再看看跪在地上吓得颤抖的素纨，脸上虽是瑟瑟的，手上倒是紧紧攥住身下的条褥，牙关紧咬，看着面前那张冷酷峻厉的脸，便是按捺不住的肝火。
内里白雪皑皑，积雪堆了一层又一层，屋里地龙烧的暖暖的，如蘅窝在崔氏怀里，笑着讲进宫见驾的事儿。碰到几位皇子，和宴上违背圣命的事儿天然是掩了，只拣希奇的事儿说，甚么宫里的端方大，吃穿器具多么讲究，妃子公主们多么崇高，穿戴做工多么庞大甚么的。
如蘅姊妹相视抿嘴一笑，花袭便下去忙取了来，佟母瞧了眯眼笑道：“让素纨和画屏给你们拿着吧，这两个丫头平日里看着慎重，小丫头拿了防不住就跌碎了。”
待刚拐角，还没跨进崔氏的正院，只见高低灯火透明，照亮了整条儿巷道，如蘅内心一暖，她晓得母亲是担忧她脚下无妨，是以命人点亮了全部院子的灯火，以防她跌着碰到。
佟母倏然一出声，如蘅姊妹忙顿步转头，只见佟母偏头朝身侧的花袭道：“去把那对儿玻璃雕花绣球灯取来给她们姐儿俩，这会半夜黑难行，婆子小丫头们拿的那胡油油的灯能照很多远？那玻璃灯又亮又轻，拿着便利又费心。”
但是小娘子不一样，不像小郎君，大了另有个男女之别，再者如蘅是老太太疼在心尖儿的，时不时去崔氏屋里住，不过是人之常情。上面的婆子们，没人敢去嚼这个舌根，就是嚼了，老太太也定不会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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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蘅憋回了眼中的泪水，捻裙就往里走，却在灯火处看到帘外廊下站着崔氏的身影，如蘅一个憋不住，提裙就奔向崔氏，小娘子一个“扑腾”窝进怀里，崔氏微微一愣，摸着小娘子娇俏软软的身子，就跟吃了一杯刚烫下的果子酒一样，一起暖到五脏六腑，舌尖还缭绕着甜美。
佟维信的声音突破了屋里的安好，倒是生涩寒栗，佟维信冷眼射向身边服侍的素纨，吓得素纨身子一抖，颤颤站在那儿，显得身子更薄弱肥胖。
素纨和画屏忙上前接住，一行这才出了宁寿堂，小丫头们上前给姐儿俩打了青绸油伞，婆子们打了灯笼走在前面，素纨和画屏自是提着玻璃灯谨慎扶着姐俩儿跟着。待到了分叉处，姐儿俩长久一别，一东一西各自寻了路去。
佟如芜自是一同拥戴，如此佟母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待回了宁寿堂，佟母便吃紧赶着姐儿俩回房歇着去。姐儿俩这才规端方矩行了礼，便捻裙朝外去。
如蘅笑着道：“无妨的，如果不好好瞧着老祖宗回屋歇着，我与芜姐姐只怕彻夜也是睡不着的，好祖母，只把稳疼我们，让我们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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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崔氏的话，如蘅又是羞又是憋不住想笑，内心天然明白母亲这是为了逗本身笑，因此蹭蹭的窝在崔氏怀里也不露脸儿，只闷闷的撒娇道：“母亲…”
“等等！”
佟维信冷酷地看了崔氏一眼，然后冷声道：“今儿也就算了，今后若还照顾不了女人，打发也好，配小子也好，断留不住的。”
小丫头们瞧了，都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而这统统，窝在崔氏怀里顾自害臊的如蘅天然是不晓得，如果晓得了，还不知该如何抚额了。
“蘅儿如何在这儿？夜深了还不归去睡？”
崔氏咧嘴一笑，爱抚的摸了摸如蘅道：“好。”
如蘅瞧着佟维信一进门的神采，便已经猜出了几分来意。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见佟维信神采不好，都不敢搭腔，连个咳嗽也是硬忍了下去，不敢暴露声儿来。屋子里温馨极了，就仿佛冰封下的泉流，幽咽寒凉。
听了锦衾的话，如蘅眼圈再也框不住，提溜滚下泪来，锦衾看得一慌，崔氏一瞧，倒是笑着把小娘子往怀里紧紧一揽道：“那两个毛小子那里比得了我的蘅儿，都说儿大不由娘，小娘子才是娘的知心小棉袄，那俩小子就让他们胡打海摔拼集了，蘅儿但是我的心尖尖儿，我啊…还指着将来给我寻个温然孝敬的姑爷在我面前尽孝，至于那儿媳妇儿，能不气我，和我梆梆的挺腰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蘅儿乖，跟着素纨下去睡吧，一会儿母亲就来陪你，再不安息，明儿可得顶着个乌青熊猫目睹老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