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听戏
崔氏的笑声从中间的隔间传来，透过雕花镂空窗格，影影绰绰间转过隔间，崔氏掀了半卷的纱帘笑着走了出去。
崔氏一听，柳眉一挑笑道：“既要请我家蘅姐儿去，那就得拿出十二分的心机来，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接待上，管它金的银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样都少不了，我家蘅姐儿才考虑去不去的，空口白牙的甚么劲儿？嘴皮子工夫谁不会的？”
宿世齐祯继位，大哥位居首辅，二哥雄震西北，靖国府受尽帝宠，盛极一时之时，许先生却一语点出“水满则溢，盛极则衰，激流勇退方是长远，莫效韩信。帝王家，共打江山易，共享江山难。”
顿时笑声更甚，佟如芜直让身边的奶娘云嬷嬷替她摸肚子缓气儿。
佟如芜常日虽直咧，到底是小女儿情深，挑了出《游园》、《长生殿》，崔氏和薛氏合点了一出，锦娘便接了本子下去。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锦娘台上扮的是大隋红拂女，台下却真是大周的红拂，十里柳树白堤，锦娘游湖偶尔闻得一缕琴音，便一眼认定了操琴的许先生许临翳，一夜散尽本身的积储赎了身，决然夜奔至许先生处，风雅表白本身的心迹，跟随许先生进了靖国府，许先生做了大哥二哥的教员，锦娘便一心一意在身侧照顾。
锦娘忙从身后小丫头手里接过了点戏的本子，恭敬地递给佟母讨笑道：“只顾着和太太说白，竟忘了，该打该打。”
上了二楼便是女眷的位置，佟老太君居于正中的雕花塌上，由佟如蘅和佟如芜在一旁陪坐着，一众丫环婆子在身后侍立服侍。
这时只见管着府里伶官儿的梨园掌事锦娘款款上来，淡颦柳腰，也是可贵的好身材儿。
东西两边隔间别离坐着东府大太太崔氏，西府二太太薛氏，以及两府的姨娘女人。
“说的是，竟听你们唱了，都快打住去。”佟母指了身侧的锦娘笑着。
但是当时的本身太信赖齐祯，大哥和二哥因心疼本身，又与齐祯共进退的原因，何曾不是满心信赖齐祯，竟都未适应许先生的话，决然为朝廷效命，可最后佟府换来的是甚么？竟是满门尽灭。
说着如蘅将一枚腌渍杏脯塞到佟如芜嘴边，佟如芜笑着含了去。
“蘅儿说的是，摆布有我们，你们固然去就是。”佟如芜也凑了上来笑着。
锦娘举手投足间，娇媚风情却又豪气实足，与人嬉笑怒骂，极其风雅，在府里口碑极好，府里人多是恭敬的。
“早上我们还说她是省钱妙手，我这老婆子的钱都被她惦记取，我但是管不了的。”佟母在一旁笑着打趣道。
如蘅打眼瞧了持续劝道：“老太太有我和芜姐姐在中间服侍，姐姐们尽管去吧，今儿月朔，都是热烈的时候。”
佟母笑着对劲的点头道：“他们既是不弃嫌我这个老婆子，我就点了。”
“你说的对，真真儿是个没脸没皮的，当着这些个小娘子的面儿也不嫌害臊的。”佟母指着锦娘对崔氏笑着。
“请老太**，请两位太太，众位女人们安！”
看到锦娘熟谙的笑容，如蘅心中一暖，既冲动又欣喜，粲然咧嘴一笑，甜甜唤道：“锦娘！”
许先生是大哥的左膀右臂，宿世齐祯必是不会放过的，毕竟是本身害了佟府，害了许先生，也害了锦娘。
“传闻府里的伶官儿前些日子排了好多新戏本，早就想看了，今儿可算是能一饱眼福了。”佟如芜笑着一边儿剥着松子儿，一边儿凑到如蘅的耳边道。
锦娘倒是挑眼一笑，举止风雅涓滴不骄贵，崔氏扯了秋娘打趣道：“全部靖国府高低谁不晓得，近渊阁许先生是那沉沉然水中月，这厮倒是个叨叨然秃噜猴，若论没皮没脸，她当属第一，古语猴子捞月一场空，前人诚不欺我，倒是句谎话了，不然如何好好的皎月倒让这猴儿摘去了。”说完崔氏笑推了锦娘一把。
而许先生许临翳，性子温然澹泊，才学实足，虽是文人，毫无陈腐陈腐之气，胸中自有经略，就是佟维信也无不为笼得许先生而自大。只是许先生不肯应靖国公的保举，临朝入仕，只做了教书教员。
只见锦娘半点没小女儿的娇羞神态，反倒是笑着接声道：“太太们也忒偏袒了，怎地就是我拐了他？竟不是他拐了我？”
如蘅笑着打趣道：“那你便好好睁着眼睛，万不要眨了去，错过了你又要在人耳边嘀咕半日了。”
玉笥有些松动，不露陈迹的暗自扯了扯花袭的衣袖，花袭是佟母身边最慎重谨慎的丫头，仍有些踌躇不决，却听老太太笑着道：“既有她们给你们作脸，你们还怕的甚么，尽管去你们的就是。”
“哎哟喂！老祖宗，连你如来佛的手心都攥不住她，我们这些小妖小怪的可如何得了。”锦娘一番话逗得佟母笑得搂了如蘅歪在榻上，就是崔氏也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如蘅笑着歪在佟母怀里，细细地打量面前的锦娘，在如蘅宿世的影象中，锦娘是个涓滴没有骄贵造作的奇女子，畴前锦娘一曲《红拂记》名动都城，姿容身材数佼佼者，举手颦眉间不知得了多少贵世公子的心，“五陵幼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大略就是那般了。
玉笥听了面上一喜，花袭虽也欣然却还是踌躇道：“老太太在看戏，我们做主子的哪有出去玩本身的，不在旁服侍的事理，只谢过女人美意了。”
“老太太您瞧瞧，这可不是掉钱眼出不来的。”锦娘在佟母身边指着崔氏笑道。
说着便捡了两出梨园新排的戏本子，然后递给中间小几上的如蘅笑道：“你们姐儿也点两出喜好的。”
“瞧瞧！瞧瞧！她才多大啊，就在我这老婆子面前称老，也不怕闪了舌头。”佟母指着秋娘笑骂道。
宿世里，大哥能一步步走到朝之重臣的位置，背后的许先生功绩极高，就如诸葛于西蜀，吴用于梁山，许先生就是大哥的“卧龙凤雏”，没有许先生，或许就没有宿世的“佟半朝”。
（姒姒粗来打滚。。。等候小火伴们赏光加个保藏，姒姒感激不尽）因着夏季入夜早，刚进戌时，天儿就黑了，浊音阁华灯初上，戏台搭在一楼，正厅火线并列两把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纹靠背椅，中间并着一个剔红福寿纹小几，正对着戏台，便是靖国公佟维信和靖国侯佟维宁的坐位。
“女人如果闲来无聊了，就去锦娘那玩，锦娘那不比你母亲屋里，除了帐本子还是帐本子，一屋子铜臭味，锦娘那可好多风趣的女儿家物事，女人去了，保管喜好。”锦娘心疼的拉了如蘅说话，说完挑眼看向崔氏，捂嘴笑着。
佟母接过戏本子，看向锦娘笑道：“爷们儿们都点过戏了？”
如蘅笑着道：“姐姐们是老太太身边儿最对劲心疼的人物，与我们姐儿几个是一样的，如姐姐说就生分了。”
虽是寥寥几语，倒是甜到花袭、玉笥的内心儿里，花袭两人不由都低头浅笑不语。
曾听乳娘李嬷嬷说，当时都城很多大族世族公子一掷令媛，捧了多少名世珍宝，可锦娘却都未曾放在眼里，看都不看一眼，便让人原数扔了归去，连个面儿都不肯见。
如蘅眼瞥到老太太身边儿的大丫头花袭和玉笥，都各自固执手巾帕子在两旁侍立着，眼睛倒是直直地盯着戏台上，那玉笥更是眼都舍不得眨一下，便不动声色的命身边的一个婆子抬了小几并着几个小杌。
待婆子都将东西备在门前廊下，如蘅起家亲热的拉了花袭和玉笥小声道：“两位姐姐也辛苦了一天，方才我让人摆了茶果在廊下，姐姐们尽管带了太太女人们身边的几位姐姐去内里吃茶看戏吧。”
因为母亲赏识锦娘的气性，又晓得锦娘词曲戏文名动天下，便亲身请了锦娘做梨园的掌事，为着此事，不知多少人羡慕靖国府，锦娘的名誉可见一斑。
如蘅方才既给了花袭和其他各房丫头脸面，又卖了情面，还奉迎了老太太，举手之间可见是有考虑的。见本身的后代更加有了几分本身的策划，崔氏自是喜在心中，不在话下。
坐在榻上的老太太早就瞥到了这一幕，只是一边儿悄悄看着本身的嫡孙女人虽小，行事却更加慎重妥当，抿嘴笑着，心下赞美。
“指不定就是这日日地叨叨，磨的许先生没了性子，才让她拐了去。”薛氏也笑着走了出去插科讥笑。
崔氏虽在隔间，却都看在眼里，嘴角不由扬起笑意。东西两府都晓得，花袭是老太太身边儿最对劲的丫头，打小就在老太太身边儿服侍，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一日也缺不得的，比起来与端庄主子没个不同。
“是不是上面的偷懒耍滑的，倒让你这真佛亲身出来了。”
佟母笑道：“幸亏你还自个儿来了。”
“好女人，好久不见，竟又长高了些，眉眼愈发的长开了，太太真真儿是好福分。”
锦娘对着崔氏微福，眉眼一翘，努嘴笑着道：“饶是一群猴，我也给她们驯的服服帖帖，料她们谁敢躲巧？偌大的东府，太太都游刃不足，如果这巴掌大的梨园都管不住，我可真真儿是不要这张老脸了。”
锦娘看到冷静歪在佟母怀里的如蘅，四周都热烈的跟甚么似地，却仿佛暖不了她的心，只感觉小小娘子眼中透着让人看不明的苦楚与孤寂，这里的热烈似都与她隔了一层纱纸，让民气中又奇特又顾恤。
“戏台子上还没唱，你们这儿倒先唱起来了，叫我们巴巴儿等着看端庄戏本子。”薛氏笑着上来搭了锦娘的手。
不一会儿，悠悠的乐声便传了上来，那俏生生的伶官儿虽小，却扮相极好，曲中娇吟委宛，牵的世人目光都黏在了戏台上。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都笑了起来，佟母笑得直颤动手点着崔氏，而如蘅也早软在佟母怀里，捂着肚子，只感觉肠子都笑得打了弯儿。
如蘅想到此，内心只感觉揪着般疼，恍若间看到了面前的斑斓朱阁尽坍塌，珠翠玉器付之一炬，而面前的熟谙笑容都变成了惨厉的哭喊，血光四溅，了无声气。
老太太既放了话，花袭自是欢畅的拉了玉笥，两府太太身边的锦衾，玉钏儿，另有各女人面前得脸的丫头上来给老太太谢恩，承着如蘅的这份情下去玩乐。
如蘅灵巧的接过戏本子，也不做多想，只笑着点了佟母常日里喜好的《西纪行》、《打金枝》这些个热烈戏，如此佟母瞧着如蘅更是打心眼里心疼爱好。
锦娘笑着做了个福，只见她身穿水红撒花袄，内里披着荷花式云缎刻丝披肩，抬开端时，一对儿酒涡浅印，眼波流转，谈笑晏晏间，最是风情。
听着四周的欢声笑语，看着面前的热烈平和，如蘅倒是感觉恍若隔世，自宿世出嫁后，好久未曾这般过，心中不由难过万分，似是看皮电影般，而本身就像个戏外人，看着四周的人和事，走马灯般一一掠过。
椅子边摆一张黄梨木雕斑纹方桌，并着四张紫檀梅花式小凳，恰是佟如筠，佟如铮，佟如珣，佟如璟的位置。前面的方桌椅凳，则坐满了佟府的一众子侄。
佟如芜倒是正喝茶间，一个没憋住，一口茶水尽数喷在身边服侍的丫头画屏身上，楞生生将小丫头一条崭新的水绿裙子给毁了，就连隔间儿也早笑的没个形。
锦娘笑着道：“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说老祖宗您是最会点戏的，凡是您点的，都没个不爱看的，以是直让把这本子递给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