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横塘渡

梅蕊一口咬在了竹筷上，门牙磕得有些发软：“你从那边寻来的河灯？”她皱眉，“再说，这都快宫禁了，如果被旁人瞧见了，没准儿就罚你提铃去！”

这让梅蕊有些纳罕，好笑道：“你这话问得，莫非我还要在蓬莱岛上歇一晚么？天寒地冻的，我可受不住。”

那枚内方外圆的铜钱悄悄躺在她手心，上面写着宣元通宝四字篆书，宣元是先帝的年号，如果梅蕊记得不错，这是在宣元十年时铸成并于大缙畅通，在此之前大缙子民用的还是前朝的轻钱，积□□万枚才气将米斛装满，宣元通宝重有两铢，十钱则为一两1。这大略算是先帝在位十五年中独一有所未做的功劳了，但是这番功劳也少不了陆稹的影子，传闻提出将轻钱替代掉的人，恰是陆稹。

遭她缠得没法，梅蕊只得应了她，吃完饺子后将披风的兜帽带上，怀珠在前面拉着她就出了门。一起行至了太液池，碰上了好些个放河灯返来的宫人，怀珠拿肩头撞了撞她：“瞧，大师都在放呢，前些年我们不是也放了么，本年你如何就如许畏畏缩缩的，不像你呀。”

她记得岛上有个乘凉的亭子，上面写了八方来风四个字，好久将来过这湖心岛上了，她脚步一转便向亭子走去。冬夜本就是悄无声气的，她连本身的跫音都听得格外逼真。

梅蕊笑道：“这赶巧了，没想到你还熟谙怀珠，但她现下忘了河灯在归去拿途中，便让你先将我度畴昔。”

福三儿被她看得内心发虚，别开了脸：“哪有，我这不是担忧您么，上回您就几乎被大人让去领罚，那回小人在中间儿看着都替您捏了把汗。”

梅蕊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护军那般精贵的人，想来也不会出来受这寒气儿，且我感觉护军并不信鬼神，更不会放河灯来期许甚么了。”

梅蕊点了点头，福三儿面上的神情一滞，随即道：“那您上来罢，我渡您去。”

福三儿打了个哈哈：“我在这里另有会有甚么事呢，天然是在这里等怀珠女人了。”他搓了搓手，“您这是要到湖心的岛上去？”

陆稹？他来这里做甚么？

她茫然眨了眨眼，怀珠扑哧笑道：“想甚么呢，如许入迷，快些将饺子吃了，等会儿呀，我们去放河灯。”

梅蕊道：“约摸就是在岸边吧。”

北风刮在耳畔，梅蕊缩了缩脖子，一开口就是仙气飘飘地：“我便是感觉你向来都是跟在护军身侧的，你在这儿，倒让我生出了护军也在这四周的感受了。”

“遭了！”怀珠一拍脑门儿，“我给忘屋里了。”

福三儿又问：“放了就走么？”

“河灯在怀珠那儿，她不来我如何放，”梅蕊奇特地看着福三儿，“再说，你将我载畴昔后，不归去接她的么？那她如何过来，福三儿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有甚么旁的事儿瞒着我？”

梅蕊嗳道：“吃了，还是要谢你。”福三儿双手摇着桨，腾不脱手来摆，就一个劲儿的点头，“都说了，是大人的意义，您如果谢我，这就是折煞小人了。”

那在船头打盹儿的人猛地惊醒，梅蕊借着月色看畴昔，倒是福三儿，他也被惊住了，挠了挠头：“梅蕊姑姑，您如何来这儿了？”

俄然，不远处的梅林里划开一道火光，将她实实在在地惊住了，梅蕊待在原地，动都不敢转动。

怀珠嗳呀道：“那就更要趁着他未命令的时候放了，过几日等他下了令，那可就放不成了，这河灯呀但是我亲手扎的，我还描了梅花在上面，我给你瞧。”听她这么一说，梅蕊便低头看去，见她两手空落落的，迷惑道：“河灯呢？”

单凭这件事来讲，梅蕊便感觉陆稹并非传闻中的那样，是个彻完整底的奸佞，反倒是像是个忠君爱国的能臣，只不过逊在了是个寺人的名头上，古来那些掌权的寺人都没甚么好东西，弄权倒是一等一的妙手，这才教世人对寺人怀揣了不太好的看法去对待他们。

她问得福三儿浑身一紧，哈哈道：“您这么问，是个甚么意义？”

实在长安本年的冬算不得很冷，太液池面上都未曾固结成冰，小舟推开月色粼粼，福三儿站在船头，边摇着桨边问道：“您同怀珠女人等会儿是在哪处放河灯？”

福三儿走前还一副放心不下的描述，梅蕊瞧着他推波而去，站在岸边跺了顿脚，临着水的风砭骨的凉，她感觉本身脖子都被冷僵了，便往内里走去，躲躲风。

看清其人后，梅蕊面上的神采比见幽灵还要骇怪，她往旁侧的树后一躲，捂着心口，一点儿声音都不敢收回。

福三儿愣了愣：“怀珠？”

梅蕊扑哧一声笑了：“这能出甚么岔子。”又冲他摆了摆手，“行了，快去吧。”

梅蕊发笑：“还去蓬莱岛？”

那眉是春山一笔难描画，那眼是丹凤略挑多情累，那唇是薄幸风骚料峭摧，那鬓角寒鸦，拢下冷香微。

福三儿讪讪道：“小人就随口一问，这不也是怕您二位冻着么。”他眸子一转，“白日里护军大人说，迩来宫中要实施严禁了，您也晓得，先帝在时宫禁太松活，大人感觉如许下去民风不正，这会儿亥时都快过了，您呀，放了灯就快些归去罢，要不小人在岸边等着您，河灯入了水，就将您给渡归去。”

梅蕊向来是不太信这些的，但这阴风嚎啕的时节，再加上先帝的殡棺还停在西内，教她后背发凉，心口怦怦直跳，眸子分毫不错地朝那燃烧处盯着。见那火苗渐渐向上升起，婢女浮动间，照亮了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陆稹如许的人，信的约莫向来只要本身，她又想起了晚间时候吃的饺子，便又感觉陆稹固然常日里有些捉摸不定教人胆怯，但实则内里是个很有情面味的人。蓬莱岛近了，福三儿将船泊岸停下，梅蕊担忧怀珠来了见不着他会焦急，便催他快些畴昔，福三儿迟疑了好久，才慢吞吞地拿起了竹竿，并在临去前再三叮咛：“您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这岛上可大了，如果迷了道，寻起来也费事，待我将阿谁……怀珠女人接过来，我便瞧着您二位放河灯，放了就把你们送归去，免得出岔子。”

“您可莫要胡说，”福三儿被吓得一激灵，抖了抖身子，“又是深更半夜又是黑灯瞎火的，护军大人如何会在这里。”

怀珠却一个劲地撺掇：“这有甚么嘛，如果罚我去提铃，我就拉着你一同，我们做个伴儿壮胆，有甚么是怕的？”

怀珠吐了吐舌头，哼道：“这池边人太多了，碍眼得很，我们得另辟门路，往人少的处所放，欲望呀，才会被神仙闻声。”她很虔诚地合十了手往天上看去，然后回身往回跑，还转头来对梅蕊挥了挥手：“蕊蕊你先去呀，在岛上等我，踩好点，免得隔日被那些人给捞上来，如果能沿着流出宫城呀，那才喝采呢。快去吧，我拿了河灯就来找你。”

她猛地将兜帽给拽了下来，跺了顿脚：“我这就归去拿，蕊蕊你去池边上，我之前已经同一个公公说好了，让他载我们去湖心的蓬莱岛放灯。”

瞧着怀珠跑远了，梅蕊才拢紧了衣领沿着太液池边走去，没走多远，公然见着一只划子横在岸边，她上前轻声问道：“船家，到对岸去么？”

“是啊，”梅蕊看了他一眼，“不是她早前与你说好了让你在这处候着她的么？不然你在这里何为？”

他讲的是之前本身差些又被拉去受板著的事，梅蕊对本身偷奸耍滑的行动面上一赧，内心的疑窦也临时放下了，福三儿又道：“饺子您吃了么？”

滚烫的铜钱被取出来时，梅蕊口中还模糊能够尝到古旧的锈味，她压了压舌尖，试图将这股味道遣散，身边的怀珠惊呼道：“头一个就吃到了呀？蕊蕊运气真好。”

梅蕊将铜钱捻在指尖摩挲着，铜钱后背有两道仰月纹，她托着腮，思路不知飘往了那边，怀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回神！”

“你如许晚了出来，护军晓得么？”

梅蕊扶额苦笑：“你是不晓得，卖力打扫太液池的宫人前些日子才对陆护军进言，道是年关将近了，往年于太液池放河灯托愿的宫人过量，每日他们都能捞上很多河灯残躯上来，再添某年因在太液池放河灯，不慎变成走水之祸，让护军他命令本年宫中制止放河灯，并予以重罚。我瞧着呀，护军当时的神情对这事儿很正视，指不定哪日就命令了。”

她想起怀珠此前奉告她太液池曾灭顶过几位嫔妃，灭顶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只会化作水鬼，不能得见天日。夜里她们会成群结伴地登陆来谈天说地，看看这宫里是不是还是她们去之前的模样，如果顺道赶上合眼缘的，还会拉下去同她们作伴，一起共览人间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