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染恶疾
两人？
天子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我没事。”
皇后下认识地抽回击来，侧头恰都雅见奕熙怔怔的眼神，她顿了顿，又不天然地把手垂了下去，安抚似的朝他笑了笑。
这，这天子突发恶疾，莫不是大兴要变天了？
和方淮商讨了半晌后，他的视野落在床头那包染血的油纸包上，俄然想起甚么，昂首问赵侍郎。
“她也算有功，你去请她来养心殿走一趟。”天子心细，又叮咛，“眼下朕病着，阖宫高低都晓得，你去了司膳司尽管说是佟贵妃要见她，把她带来就成。”
养心殿外的主子们忧心忡忡地互换了一个眼神。
皇后站在最前面，超出铜鼎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模糊瞥见殿门阖上前天子仿佛倒在地上，身边另有一滩氤氲的深红。她顿了顿，感觉本身作为皇后不出来侍君仿佛不公道，可内心虽悬着，到底脚下没动。
转眼间就要去叉赵侍郎。
流云白她一眼：“皇上病得连朝都上不了，另有那工夫拎人赐封号？”
天子倚在软榻上，只着素白中衣，腿上搭着快意云纹绣被，顺手拎了本淮南子看。
天子想起那日在甘泉宫，佟贵妃说这一年来教她做羊眼包子、无锡排骨的人不是别人，恰是司膳司一个小小典膳。现在这油纸包里与众分歧的咸食一样来源于那两个典膳之一，难不成……
方淮一顿，对上天子乌黑流露的眼眸。
北郡王远在淮北，离都城十万八千里，他就不信没个内应四弟的手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来。
多少年了，皇后还是不肯意靠近他。
***
方淮较为清楚宫中之事，当下回禀：“据臣所知，尚食局统共三十四人，司膳司十三人，此中典膳两人。”
天子道：“来得恰好，赵侍郎他不想替朕批折子了，朕病得如许重，他还叫朕本身动笔。方淮，朕这还没病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朕的臣子就这副德行了，你还不把他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方淮又愣住，转头道：“臣痴顽。”
她抬高了声音：“你长点心，天子病没病，病得如何，连提点大人都没露点口风，你倒是清楚得很呐！”
太病院的提点态度就更古怪了，头天出来，恭亲王问起天子的状况，他捋捋胡子，当着世人的面说并无大碍。可转头就调集太病院一帮白胡子老头议事，议得个昏入夜夜，议得药罐子药碗一个接一个送入养心殿，议得内里民气惶惑。
他才刚踏进殿里，就见那本该帮着天子焚香的司礼监寺人口吐鲜血而亡，天子却躺在大殿中心，恭亲王与澜春都惨白着脸。方淮眼神一沉，二话不说单膝跪在天子跟前，伸手去探他胸口的伤势。
武姑息是武将，行个礼也铿锵有力，不像赵侍郎举手投足都是繁华气。方淮这几日，日日都来汇报和那日太庙行刺一事有关停顿。
昭阳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幸亏午间的司膳司并无别人。
赵侍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欲再做抗争，方淮就来了。
天子搁下书，眉头微蹙：“朕病得不轻，有气有力的，如何提得动笔？”
阖宫高低大到主子，小到宫女寺人，个个都如履薄冰。
方淮把停顿一五一十说了，那寺人就是司礼监浅显寺人，在太庙待了有七八年了，孤家寡人一个，打小就进了宫，没牵没挂的。但再往上查，他还没去太庙之前，曾经在成华宫服侍过敬安皇贵妃。
天子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
想了想，他问：“有甚么眉目了没？”
天子“病”了三日，他就在这儿做了三日的苦工，不但要念着子给天子听，还要帮着讲明。天子说一句，他给批一句。
方淮回身往外走，天子又想起甚么：“如果那丫头半路要落水，你得细心点，别让她掉出来。哦，别的岔子也不准出，她如果花腔多，你就说她今儿就算死在半路上了，你用抬的也得把她抬来。”
从太庙返来后，天子进了养心殿，再也没出来。
第六章
后宫妃嫔心惊胆战地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地，可天子连皇后都没见，她们跪得脚发软，最后无功而返。
他把手里的羊毫往桌上一搁：“要不，臣这就把折子交还给您？”
赵侍郎傻眼了。天子也愣了愣，赶快挥手：“朕谈笑呢，你还真上手呢？”
静安皇贵妃？
阖宫高低都晓得，天子去了趟太庙祭祖，还没出太庙的门呢，自个儿就先倒下了。恭亲王急得跟甚么似的，白着张脸主持大局。太病院的提点自打从太庙出来就神情凝重，一言不发。禁军统领方淮进了庙里就没出来，最后亲身背着天子上了辇。
天子闻言一顿，仿佛想起甚么：“司膳司有几名典膳？”
养心殿的梨花开了，一树一地皆是花，三月风软，吹得满眼闲逛悠的白。
方淮向来都是履行号令，绝不猎奇半分。倒是赵侍郎在喝茶，喝到一半呛住了，咳得惊六合泣鬼神。
咳成如许，不幸见的，天子这是病得有多重啊……
天子面色一沉。口口声声提先帝遗诏，公然和北郡王有干系。
她看着大皇子白苍苍的一张小脸，内心一阵感喟。
赵侍郎笑了：“是从司膳司一个小典膳那讨来的。”当下把和昭阳两次遇见的事大略说了下，“幸亏臣当日没脸没皮抢了人女人家的吃食，要不，皇上您今儿也不会这么好端端坐这和臣唠嗑了。”
“孟言，那油纸包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见流云神情也凝重起来，她倒又开端嬉皮笑容：“哎哎，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挺把皇上放心上啊，成日里皇上长皇上短的。如果皇上晓得了你的一片至心，指不定多打动，一朝把你拎到跟前赐个封号。”
他沉吟半晌，叮咛道：“把太病院那边看紧些，凡是上前刺探动静的，都禀返来。养心殿里的一干主子也要看好，漏几个出去放长线。”
方淮是第一个冲进大殿的，禁军在外，没有旨意不敢擅闯太庙。
流云也跟着长叹短叹：“不幸见儿的，我们皇上那么个周君子，我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一睹芳容，他这就病来如山倒了……”
算了，天子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不是痴顽，是不苟谈笑，过分端庄。
“臣领旨。”方淮又跪地上了，他此人就是这么古板，天子都说了在养心殿里就他们三人，不必行这类大礼，他偏要丁是丁卯是卯。
赵侍郎不乐意了，和颜悦色地劝天子：“皇上，您看您这都在养心殿疗养三日了，总该活动活动筋骨才是啊。我看这批折子就挺好，活动量不大，活络活络手上不说，脑筋也能跟着转转。”
方淮面色稳定，只不卑不亢地说了句：“臣遵旨。”
太医仓促赶来，太庙的正殿连朱红色的漆门也闭合了。庙外世人惶惑不安，恭亲王卖力稳住大局，称天子抱恙，须请太医及时诊治。
早朝停了，赵侍郎传天子口谕，各位大臣有事递折子，无事就退了。但那折子批下来，任谁都看得出与天子的笔迹大相径庭，清楚是那赵侍郎代为讲明的。
她身后立着大皇子奕熙与公主奕柔，奕熙九岁了，个头比三岁的奕柔高些，仿佛也仓促瞥见了甚么，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一旁的素清见状，赶快走上前来拉住奕熙的手：“殿下，眼下皇上龙体有恙，娘娘内心焦急，您跟奴婢到这边儿来歇息半晌，莫惹娘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