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瑶华
曾布会心,道:“理应如此。若已复位号再迎入禁中,则须用皇后仪卫,确切镇静。”
“你这说的甚么话!”太后斥道,“现在这宫里顺轮逆轮也轮不到她当家!”
“如此,还算好。”太后叮咛郑滢道,“你身份分歧昔日,对上面的人特别要盯紧,千万不能出岔子,须知很多大祸,都是由小人牵引出来的。”
赵佶一闻,当即起家,跪下拱手道:“孃孃,此事非同小可。元符皇后乃先帝力排众议而立,常向人奖饰其美德。臣是承先帝遗制即位的,若臣现在废元符皇后,还以捏造手诏之事为由,在世人看来,难道忘恩负义,成心彰显先帝之短,意指先帝识人不明,决定有错,且违逆不孝?何况臣与元符皇后是叔嫂,岂有以叔废嫂,代兄休妻之理?若实施,恐事理未顺,将为千夫所指。”
太后点头,道:“你也看紧点,若他们有异动,务必及时奉告我。”
司宫令又道,宫正叨教,犯宫禁之罪的那位浑家如何措置,太后道:“既然她已遭断舌,就不必再取她性命了,逐出宫罢。”
郑滢道:“先帝驾崩,元符皇后哀毁过火,传闻身材衰弱,常卧床不起,或是以不能定时定省,想必过些日子就好了。”
“可贵你有这般见地,不枉我教诲多年。”太后拉着郑滢手,推心置要地说,“岂止如此,她若失势,恐怕还会把我都废了,就像章惇当年要先帝废宣仁皇后一样……只是官家刚才说她不成废的启事,倒也在理,恐怕不宜现在动她。”
“这可奇了,”郑滢笑道,“那天夜里臣妾让她在我阁中薰衣呢,也有人看着,她哪有那工夫跑去圣瑞宫。”
太后嘲笑:“天然要有嫡庶之分,卿不必多虑。”
作者有话要说:上又嘗諭密院云:欲於瑶華未復位號前,先宣召入禁中。卻當日或次日降制,免張皇,令以此諭三省。眾亦稱善。余云:「如此極便,若已復位號,即須用皇后儀衛召入,誠似張皇。」上仍戒云:「執元符之議及如此宣召,只作卿等意,勿云出自朕語。」
郑滢接着说:“许是她曾在圣瑞宫教诲过一些浑家,以是有人以讹传讹,把她编派出来。”
赵佶一笑,警告曾布道:“反对废元符一事及如此宣召瑶华宫,卿等当作本身的定见就好,切勿对太后说是朕的意义。”
郑滢称是,拜谢太后教诲。
曾布道:“太后钟爱瑶华宫,此事臣说恐怕无用。韩忠彦是太后信赖的人,由他帘前开陈,太后或能听纳。”
“恰是,朕意与卿同。”赵佶当即道,“太后必会让你们议这事,还望枢相于帘前坚执此议。”
赵佶亦道:“那日臣从福宁殿去内东门小殿时,瞥见有位浑家捧着衣服来给阿滢,瞧着有些面善,现在听阿滢说才想起是她。”
赵佶忙又跪下赔罪:“臣无知,一时妄言,还望孃孃恕罪。”
郑滢道:“官家所言当然有理,但防微杜渐,也应想点对策……既然娘娘思念瑶华宫,何不接她返来,复她皇后位号?她若复位,按嫡庶前后之序,位在元符皇后之上,如此,即便有机遇,元符也不能超出她去预政。”
太后亦点头:“克日来,我也在想此事。既然你也觉有理,我听政时就向大臣们提出,废元符之事也一起提,让他们议议。”
郑滢承诺。
司宫令领命,去处宫正传旨。太后又对赵佶道:“这些事,原该皇后主理,但她现在身子不便,也理睬不得这乱七八糟的事,少不得又推给老身。老身忙完国事忙家事,老是不得闲。”
“章惇竟然在捏造的手诏里称‘非斯人其谁可当’,一想起这句话老身就气不顺!”太后肝火攻心之下猛咳数声,郑滢忙上前为太后抚背安慰。
太后再提复瑶华宫皇后位号之事,曾布道:“此事无前例可循。之前事例,只要嫔妃薨后追册为后,未有生复位号者。何况有元符皇后在,若再复瑶华宫,恐两宫难并处。”
曾布承诺。赵佶想想又道:“太后或还成心复瑶华宫位号,只是一帝一后,乃万世常理,两宫并列,毕竟不当,此事也望枢相略加劝止。”
三人叙谈半晌,司宫令入内,把刘清菁自行提交浑家给宫正,因其交友蔡王之罪,先行割其舌的景象说了一遍。太后不由大怒,道:“即便此人真犯了这罪,也不该由她来行刑。在她眼里,宫规都形同虚设,眼里全无我这太后。你们瞧瞧,这都日上三竿了她还将来定省!”
曾布见她语意果断,势不成改,遂目视赵佶叨教,赵佶亦微微点头,曾布便欠身道:“如此就遵皇太后旨意,瑶华元符,两存为便。”
曾布已先与其他宰执众臣议过,因而群臣纷繁附议,说元符之立虽未尽典礼,但事已如此,无可何如,不宜是以事招致物议沸腾,累及今上。
赵佶又再安慰,与太后闲谈好一会儿,才先行辞职,留下郑滢持续与太后叙谈。
翌日太后公然在帘中发起废元符皇后,复瑶华宫皇后位号,并细述当初章惇假拟太背工诏之事,说立元符过程有违典礼,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应当废掉。曾布有备而来,上前力图:“废元符之事千万不成。以捏造手诏之事废她当然有理,但一则会彰先帝之短,二则主上以叔废嫂,事理未顺。”
当初赵煦欲立刘清菁为后,遭到多数大臣反对,又称按礼法,天子立后须有太背工诏。向太后天然不肯发手诏,章惇便帮赵煦以太后名义自拟一手诏,由赵煦交给词臣草制,刘清菁便顺利被立为皇后。
曾布沉默。赵佶目示韩忠彦,韩忠彦面有难色,但还是进至帘前,奏道:“自古帝王一帝一后,此事系万世论议,还望太后三思。再则,若两宫并列,嫡庶不明,易起纷争。”
赵佶浅笑道:“先帝时,元符皇后倒是曾为孃孃分忧……现在孃孃若觉辛苦,不如拣一些噜苏不首要的给她摒挡。”
郑滢答道:“都是逢节日宴集之类才相见,常日并无来往。”
太后点头,想起浑家一案,忽有一主张,对赵佶道:“如果与蔡王私通的浑家出自元符宫中,那元符对宫人管束不严,也难辞其咎。不如制狱细查她宫里人,汇集罪行,再将章惇捏造手诏的事公诸于众,就此把她废了。”
太后见众臣皆反对,遂叹了感喟:“是无可何如,此事临时作罢。”
赵佶亦从旁安慰:“不管国事家事,章惇均误先帝很多,幸亏现在他任山陵使,罢免也是预期中事,再不能兴风作浪,孃孃但请宽解。”
太后道:“未需求循前例罢,自我作古,有何不成?”
太后叹了感喟,扶起赵佶,道:“也不关你事。让先帝皇后为我分忧,原也有理,若那皇后还是瑶华宫,我岂有不准的……”想起旧事,不免心伤,引袖拭了拭眼角。
曾布欠身答允。
太后催促:“想说就说,别遮讳饰掩,欲言又止的。”
曾布躬身:“望皇太后对峙此论,若稍动元符,则于理不便。”
太后对郑滢道:“官家对元符,怎像是成心包庇。他们平日有来往么?”
而此时,赵佶已在迩英阁召曾布伶仃入对,将太后欲废元符皇后之事奉告他,曾布亦反对:“不成,陛下不宜是以事落人话柄。”
“先帝活着时她已经是如许了。”太后旋即又想起旧事,忿忿道,“她仗着先帝宠她,为了立她为后,连老身的手诏都敢捏造,以是不把老身放在眼里。”
太后对劲,命众臣商讨相干典礼,旋即回宫。赵佶又留下曾布,私语道:“瑶华宫未复位号前,先宣召入禁中,然后当日或次日再降制,以免仓促镇静。”
“那就烦请枢相与忠彦等先行商讨。”赵佶附和,又道,“其他言官,也可知会一二,务必早作筹办。”
郑滢目视周遭人等,太后会心,令世人退下,郑滢才道:“娘娘,皇后之位干系宗社大计,国朝有母后垂帘常例,可预政事。现在娘娘听政,天子聪明,才使天下归心,海晏河清,有乱世气象。但世事不成料,元符皇后乃章惇搀扶所立,异日如有机遇借皇后身份预政,必定会重新启用章惇等人,而免除现在重臣,太后心血,难道毁于一旦……”
郑滢踟躇,见阁中酒保均站在较远处,才轻声对太后道:“臣妾倒是有些话,但说出来有犯上之嫌,若不说,又自发不忠……”
次日晨,赵佶携郑滢定省太后。太后提起圣瑞宫大火之夜与蔡王见面的浑家之事,道:“那人是谁,我听到的,倒有好几种说法,此中另有先帝典饰沈蕙罗的名字。”
这时言官左正言陈瓘出列,对赵佶道:“皇后废立,并非只干系嫡庶尊卑。当年绍圣大臣以继述神考为说,怀仇毁宣仁皇后之心。而瑶华宫是宣仁皇后选定的,一言一行,莫不承宣仁教诲。如有朝一日,瑶华宫以母后身份预政,必定会以宣仁是瞻,规复元祐之事。以是章惇等为斩草除根,必然要废瑶华宫而立元符皇后。现在若皇太后动手诏,论当日先帝之过,陛下付予外廷令议复瑶华宫典礼,天下人必以为陛下对先帝之言不觉得然,且不但于皇后废立。故此事不成不慎。”
太后又道:“刚才我和官家对话,你一句话都不说。对元符之事,倒是如何看?”
太后考虑一番,也觉赵佶所言有理,便不再对峙,让赵佶平身。
太后淡然答:“只可如此。”
赵佶尚未开口应对,太后已怫然不悦:“现在官家幼年体健,又将有皇子,那里就论及瑶华预政之事?何况先帝废瑶华,本就有悔过之心,常常跟老身说章惇误他很多,现在官家为先帝复瑶华位号,先帝如有知,必定也附和。此事我主张已定,众卿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