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背影
“唉，偏生那逾明仙君分到月老殿当差，没的叫她近水楼台，捡了便宜……”
她心中一动，伸手去拿青李，手指却在半空中与人相触。
她脑中浑沌得很，还未想得通透，拍门声蓦地响起。
归位以来，她日日穿戴天宫同一装备的素净白衣，从未穿过正装，也未曾插手过任何一个宴会。天帝明知现在的她不喜好热烈，常常宴会缺席也从未逼迫过她，本日也不知为何，竟让她“正装”“定时”列席宴会。
“逾明已有了思慕的仙子，长生永久，只守着她便是！姻缘之事，便不劳各位操心了。”一袭绯衣的逾明拿着金色的小酒壶，不知从那边冒出头来。
这背影，似曾了解。清楚在那里见过，一时却没法忆起。
“前些日子很多仙君向月老殿递了邀约拜访的帖子，那位可傲岸得紧，称病闭门，一概不见。”
“可不是！戴绿帽也戴的那么欢畅。”
月华一怔，“呃，嗯。”这位仙君她倒有几分印象。他是天帝的半子。天帝有二子一女，他便是三公主招的驸马。名字甚么的……她忘了。
“传闻这桩婚事，是昔年代老殿那位保的媒。”
“嗯。何时？”月华淡然回声，取了新的织云锦枕套，将云絮一一收好，仍旧置于床头。
她敛了笑意，独自拜别。
鲜果种类繁多，丰度也都还不错。她一眼划过，一盘青李在生果中甚是显眼。显眼是因为旁的生果都有减少的趋势，唯有那盘青李无人问津。
翻了几回身，再毫无睡意。她抬头朝天，无认识地将云枕抱在怀里□□了几个来回。
月华参宴的时候掐的正恰好，不早不晚，晚宴将将开端。来的太早，众仙酬酢，非常难捱。来的太晚，众仙谛视，也是难堪。
云中昏黄显出一幅画来，是个恍惚的背影。模糊是个男人的背影。金冠束发，白衣卓然，他一手拧着酒壶，一手负于身后，立于云巅之上。仅仅一个背影，便可看出他的萧洒肆意。
两人的手同时收回。
也不知饮了几杯，只晓得桌上歪倒了三四个精美的小酒壶。她舔了舔唇角，有些口干舌燥。
仙娥回声：“殿主不必担忧，天帝已备好两套正装。”
月华恍然大悟，拈起一枚青李，诚恳诚意道了一句恭喜。目送那盘青李拜别，她终究忆起，这两人的姻缘，还是她亲笔加在姻缘簿上的。
梦醒以后，将军抱着白玉瓷坛立在青李树下的背影，在月华的脑筋里挥之不去。她趴在绵软的云枕上，无端添了一抹难过。
月华下了床，如瀑青丝顺手挽就，簪子一插，“我另有正装吗？”
蟠桃宴摆在瑶池边。光辉的朝霞，盛放的鲜花，珍稀的仙果，苦涩的果酒。仙娥翩翩起舞，穿越其间。
青李还未入口，她便听得一边路过的几位女仙在闲谈。
“回禀殿主，再过一个时候便开宴。天帝谕旨，谕旨……”宫娥一副吞吞吐吐的描述。
“月华上仙也喜食青李吗？”面前的仙君笑容朗朗，银色锦袍，玉冠束发，俊朗不凡。
一场爆炸，寝殿上空多出成百上千个洁白的小云朵，大的有巴掌大小，小的不过两指长宽，落拓地飘着。月华躺在床上，目瞪口呆。
“天帝谕旨：月老殿主不得以任何来由推委，必须正装、定时列席蟠桃宴。”仙娥语罢垂了头，缩着脖子战战兢兢侯在门外。
未几时，小云朵们跌跌撞撞拼集在一处，结成一朵更大的云。
“驸马好不幸。”
半旧的云枕中，何来男人背影幻象？莫非是之前的她留下的，抑或是云枕的制造者留下的。
一时不察，指尖微小的仙力倾泻而出，跟着“刺啦”几下裂帛声，半旧的云枕竟轰然炸开。织云锦枕套化作无数碎片，枕中云絮也散作无数星点漂泊于空中。
她待要寻个无人角落坐下，一时腹饥雷鸣，幸而无人闻声。她只得起家去瞧那些果盘。
云絮原是天宫同一装备的，取云海重生的云朵糅合在一处，以绵密无缝的织云锦枕套套住便可利用。云絮柔嫩温馨，制作简朴，做枕芯与被芯最最适宜。偏生，它有个致命缺点，若枕套与被套稍有裂缝，它一遇仙气便敏捷涨大，直至撑爆织云锦的套子。
“月老殿那位，不是情根尽碎吗？她做的媒……啧啧。怕也是带着不详。”
“人家但是公主，天帝的女儿。便是给驸马戴上十个八个绿帽，也没人敢说闲话。驸马，也只能忍了。可惜了，如此姣美的驸马。”
蟠桃宴不过一个生果盛宴，蟠桃、人参果等浩繁罕见的仙果与果酒都被摆在杯盘里，无甚希奇。
“殿主，天后的蟠桃宴恰是目前。”门外的仙娥恭谨有礼。
“近水楼台也得不了月！她没了情根，便是故意又如何？！”
“直说罢。”月华有些烦躁，天宫的仙娥奉侍虽经心，却有些怯懦怕事，一句话便能说尽的事儿，恰好要分作三四句，叫人焦急上火。
果酒酸酸甜甜，面前的仙君们来来逛逛，谁来敬酒她都一饮而尽，固然一个面孔也不识得。
“风谨，是我？非我？此风谨非彼风谨。我如果风谨，月华又是谁？姻缘簿上，风谨的姻缘是逾明，月华情根尽碎，何来姻缘……”一时思路庞大，她拧了眉，轻叹一声。
还“两套”……天帝的确筹办全面。月华吐出一口浊气。“拿出去罢。”
“好久没动笔了，姻缘簿正缺了几位悲情女配角。”月华将青李放在口中，“咔嚓”咬了一口，转头浅浅一笑，眼神所到之处，几位女仙花容失容。
驸马爷端起装青李的盘子，请她先行遴选。歉意一笑：“公主有身了，现在喜食青李。”
月华呼吸一滞，正装？月老殿的正装是一套火红的衣冠衣袍，早在三百年前便毁掉了。
“天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