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风雨同济(3)
鎏金的翘尖窗栏上挂着一个缠银鸟笼，内里通体乌黑的樱雀鸟正扑棱着翅膀，黑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缓缓翻开丝帛，凤瑛的目光极慢的在其上扫过，半响，他才卷起丝帛来，却沉吟不语。
蔺琦墨却挑眉，冷声道：“这上面的六条，缺一不成，若子恪执意请我互助，这六条在三十年内，便是青国对麟国旧地的国策。若子恪不该，我们便只要疆场相见了，再无商讨需求。若那样，纵青国攻陷麟国，也是鱼死网破，陛下想要一个满目疮痍的麟国来拖累青国吗？”
“人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当今名将，外公曾于瑛评点一二。外公言四郎虽最为幼年，但成绩必会超越高阳王、陆元贺之辈。我先前还不觉得然，现下才知外公识人在瑛之上。”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宗卷递给凤瑛。
马蹄声远去，唯有八角小亭悠悠立于山间，记录了这段影响了战旌，乃至全部中原大陆近百年的一次说话。也是此次闲谈，导致英帝与砮王嫌隙渐深，父子成仇。阿谁谈笑间云淡风轻的女子，在战国埋下了一颗毒瘤，导致其越长越大，终究在三年后变成了闻名的宫闱之变，史称“宫阙之变”。
凤瑛忽而放下抚与眉心的手，食指拇指轻动，腾空弹出一指。那鸟笼被他一指打得摇摆了起来，樱雀鸟受了惊，顿时在笼中翻飞，鸣声如歌，委宛动听。
他顿了下，轻点宗卷，又道：“凤瑛虽未曾领兵，但亦熟读兵法，自认于行兵兵戈，虽不及四郎，但也不会减色太多。现在看了四郎这份宗卷，方知我本来觉得的完美攻防摆设原另有这般多的马脚。不想仅一日，四郎便将我军环境调查的如此清楚，看来是瑛高傲了。”
凤瑛这才昂首，忙制止他，笑道：“四郎且慢。”
“王爷，这是一封陛下亲述，易青亲身执笔，盖着玉玺的信函。此中写明，若王爷能劝英帝与旌国敦睦，我旌国愿在王爷有需时，出兵遏云荡山，阻三皇子之穆州军于商河之东，以助殿下，请殿下千万收下。”
蔺琦墨也不催他，只依着椅背，漫不经心的品着茶。自饮了两道茶，见凤瑛仍不语，他放下茶盏，微微拍了下衣衫，竟欲起家。
狄飒瞧着悄悄俯身在前的罄冉，瞧着她一双素手拖着的木盒，终是心中苦叹一声，悄悄抬手接过了那盒子，回身大步而去。
凤瑛一愣，迎上他沉冷的目光，却道：“虽无非常，却仍有七分。”
“我会极力促进战旌两国和谈，今后兵戈溶解，战役相处。”
凤瑛闻言目光蓦地一亮，霍然起家，大步便往外走。
长风吹起她碧色的长裙，衬得她身姿清丽而文雅，耳际碎发微抚，添上一丝别样的斑斓，樱唇柳眉，无不含笑，清澈眼眸，盈盈若水。
凤瑛却也不怪，笑容不减，大步走至桌案另一侧，撩袍坐下，目光落在蔺琦墨身前放着的乌木长盒上，微动了下，又道。
她说着退后一步，俯下身将手中盒子高高托起，满含虔诚。
他说着，坐下身来，将明黄的绸绢缓缓展开，执笔在其上龙飞凤舞的落下朱批，扔了笔自怀中取出方印来，落日的光影滑过，其上庞大的字样闪过，鲜明便是玉玺。
午后的阳光穿过敞开的窗射入殿中，将人晒得暖洋洋仿似身材都酥软了。
罄冉见他不语，微微错身，蓝衣飘荡，她唇角微抿，又道：“更有凤瑛，野心甚大，他岂能坐视战国并吞旌国，对青国行成三围之势？凤瑛此次与我旌国缔盟……”
薄公公见他放了笔，才敢进前，轻声叨教，“陛下，可要摆膳？”
他未曾上得观星楼顶，便朗声笑道：“四郎此番令瑛好等！”
“王爷。”罄冉追上他，欲言又止，低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笑道。
罄冉步步紧逼，目视着狄飒，眉宇间尽皆锋芒，尽是聪明。狄飒定定望她走近，仿佛如许的她能够径直步入他的心底，停驻，永存，与那最柔嫩的一处血肉相融，再没法分开。
对于他的目光，蔺琦墨似分毫不察，细细品着清茶，半响才抬眸笑道：“君山的青叶香，有市无价，在子恪这里果然能喝得好茶。”
罄冉说着见狄飒目光微沉，便有道：“旌国比之战国国力并不如，百姓并不过，物质并不丰。然多年以来却能将战国强兵挡在关外，何也？所谓哀兵必胜，战国的强攻早就激愤了旌国百姓！反观战国，为了扩大国土，比年征兵，导致百姓接受着比它国高上两倍的赋税，他们之以是还没有反，那是因尚存一线但愿，然若将他们逼到了死路，王爷感觉战国将会如何？”
他见凤瑛浅笑，却忽而收敛了笑意，双眸微冷，又道：“子恪莫要欢畅的太早，先看看这个。”
凤瑛忙站起家来将他扶起，两手握上蔺琦墨的双手，两人目光相视，均是一笑。
“本日天下实不是一国可掌控，战、青、旌相互制衡，且英才云集，战国虽是兵马之盛四国之首，但若仍不图稳定而一味只求国土，必将走向灭亡。战国攻入燕地后，获得了广袤的地盘，可成果呢？为安定燕地，不得不派重兵驻守城镇，以防燕民反攻，军费大增。大要上战国国土大增，实则国力却大衰，到处掣肘。休说战国取不下旌地，真如有一日攻陷旌地，那便是战国灭亡之际！战国再行兵事，无异于自掘宅兆！”
蔺琦墨不觉得意的点头，沉声道：“子恪说会以静王之愿为己愿，若霸占麟国，定然会善待我麟国子民。然，此等大事，空口无凭。”
凤瑛不知想起了甚么，唇角便浮起了愉悦的笑意。他目光一转望向薄公公。
蔺琦墨点头，抿了一口茶，又问：“我既能一日找出这些忽略来，便不怕子恪依着这宗卷，将其上题目一一处理。一经出兵，我亦能再找出反攻的机遇，子恪可托？”
凤瑛点头接过，看过，笑容敛却，抬眸迎上蔺琦墨沉寂的眸子，两人忽而相视一笑。
凤瑛一震，尚未沉思，蔺琦墨已豁然起家，抬手便欲去夺他手中绢帛，凤瑛忙跟着起家，随即蓦地一笑，握紧手中绢帛，扬声道。
凤瑛双眸精光微现，却终是一笑，点头道：“这点瑛未曾有过思疑，我早说过，我之以是以为麟国必败，乃料定四郎不会襄助武帝。”
罄冉站于原地，见战国大队缓缓而去，她面上勾起笑意，大步走向亭边，牵了清风，翻身上马，扬鞭便向山道绝顶冲去，卷起滚滚灰尘。
罄冉不觉上前一步，盯紧他，逼问道：“此话当真？！”
狄飒身材微微闲逛一下，盯着罄冉，心机浮动，面色惨白。她此番前来虽是真的心系百姓，但其间所藏杀机却也是真的。她若单是为两国百姓而虑，如这般游说便该在密室当中，而非这众目睽睽下。他在国宴上那一跪，已足以叫父皇忌恨，再有本日这一幕……
凤瑛笑容敛却，目光凝住蔺琦墨，沉声道：“我既诚恳请四郎互助，定会取信。不过四郎所言在理，那依四郎之意，当如何？”
他目光微动，抬眸看向蔺琦墨，见他抬手表示，才淡然一笑，取出了黄绢。
她见狄飒面色沉重，微微一笑，上前几步，又道。
“四郎愿信凤瑛，实是幸甚！”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温和，令狄飒猝然停下脚步，心也跟着突然失跳。他垂垂回身，望着紧追而上的罄冉。
蔺琦墨双眸眯起，缓缓抬手，将身前长盒推向凤瑛。
尚未待他昂首，蔺琦墨已蓦地退后一步，深深俯身，长揖一礼，沉声道：“墨代麟国百万百姓诚谢陛下大仁。”
凤瑛批好最后一道奏本，将豪笔一执，靠向铺着厚厚狐毛的椅背，闭上微酸的眼，抬手揉压着眉心。
他说罢深深望了罄冉一眼，抱拳一礼，道：“就此别过。”
罄冉双眸一睁，蓦地看向狄飒，面上有着纯然的欣喜。却见狄飒黑沉的眸中波光狼籍，流光异彩，但刹时又沉寂了下去，似无底深渊，让人无从切磋。
他的话尚未言罢，便见凤捷仓促出去，跪下道：“皇上，蔺侯爷进宫了，部属已按您之前叮咛叫人带他去了观星楼。”
他悠然回身，大步向官道走。罄冉微微一愣忙追上两步，轻唤一声。
狄飒迎上她带着猜忌的双眸，贫寒一笑，道：“女人一介女子尚且能放下仇恨，狄飒虽是鄙人，却也非气度局促之人。本日于此发誓，定皆尽尽力，劝父皇撤兵修好。”
他见蔺琦墨挑眉，眉角微微一沉，道：“四郎所列这前三条，不欺民，不兴搏斗，麟国子民享用与青国划一候遇；不残害贵族，其地盘一概分摊穷户，乃至这第三条，三年免征税役，留武帝之命，不得暗害，等等这些我都能够承诺。只是这前面几条……若如此，麟国便是入我青国国土，仿佛也如自主的小藩国。这未免有些能人所难，休说我没法承诺，便应了，满朝文武也不能承诺。四郎看，你我可否再行商讨？”
“王爷，等等。”
凤瑛神情恹恹地抿了下唇，却未言语。
薄公公格登一下，心道陛下克日也不知是如何了食欲非常不好，派往宫外找寻厨子的人又迟迟寻不到妙技术的人。贰心头正焦心，凤瑛却忽而展开眼望向了窗外。
凤瑛抬眸望了眼蔺琦墨，敛却笑意，手顶用力，玉玺沉沉终究印上了那一方明黄丝帛。
俄然狄飒回身，打断罄冉的话。罄冉惊奇望他，却见他面色沉冷，波澜不惊，只是目光浮沉间看不懂道不明的让人难受，罄冉别开脸，却听狄飒沉声道。
凤瑛放下宗卷，手指悄悄叩击桌案。再昂首，他唇角已重新勾起了笑意，缓缓开口。
他说着微嘲一笑，蔺琦墨却接过他的话，道：“休说这世上没有所谓完美摆设，便是有，疆场牵一发而动满身，情势多变，本是对的瞬时便能逆转成致死的失误。陛下看了这宗卷，还敢说必能霸占麟国吗？”
她这是要他的命呢！
“好！若我霸占麟国，其上所列，便是我凤瑛要颁下的第一纸圣旨，毫不食言。”
“你不必说了，你的意义我明白。”
凤瑛于他凝睇半晌，翻开盒盖。入目是一卷明黄的绸缎，只消一眼，凤瑛便晓得那是甚么。
蔺琦墨却并未昂首，只执起茶壶为凤瑛倒上茶水。
说话间上得楼阁，入目蔺琦墨白衣悠然坐在桌案旁，手中一盏清茶，见他上楼并未起家，只将手中杯盏缓缓放下，点了下头。
这些年他手握重兵，父皇已生顾忌，几次欲撤他兵权，本日之事不成能不怕故意人操纵，反击于他。三皇兄步步紧逼，日日在父皇面前歌功邀宠，在朝权势愈大。党争到如此境地，他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而她手中这卷旌国天子的信函，这不是承诺，是通敌叛国的铁证啊！
“看来我所的前提，子恪是不允了，如此……”
“多谢四郎。”凤瑛笑着举起茶杯，微抿一口，直盯蔺琦墨。
“把那鸟拎到御膳房，炊事摆到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