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秉烛待旦已忘眠(上)
手指再从河东往上推,停在‘几’字头上一横处,王厚立即道:“是契丹的西京道。”
“没错。就在八月,北流填塞失利,许家港河决。水泛大名、恩、德、沧、永静五军州。淹死军民数以万计。”王厚长长叹了一声,“为了这条河,不知费了多少钱,也不知死了多少人,但毕竟没法根治。”
“而西贼就在这里。”韩冈指着被渭河和黄河括起的一片地盘,“这一片地,被黄河三面环抱,形如布套
话声悄悄一顿,王厚便聪明的在代表渭河的一横下点了一下,沉声道:“伏羌城。”
少年方兴,与炼气修行无缘,郁郁不得志。
韩冈说得慎重,王厚身子前倾,用心聆听。
王厚接口道,“从河东、鄜延、环庆几路往攻西贼,必然要受阻于瀚海。若从秦凤、泾原向北仰攻,又有天都山和兜岭隔绝。就算诸路同时反击,只要仰仗天险,西贼将兵力分离亦能戍守得住。但如果在更西一侧,比如兰州,放上一支奇兵,却能让西贼首尾难顾。”
赵隆偶然的插话正说到点子上,韩冈得他提示,精力蓦地一震:“攘外必先安内!若身后掣肘太多,如何能成绩功业?开榷场,行市易,不为不美。唯秦州官吏、世家多有回易之事,若遽但是兴市易,断人财路,必惹公愤。当弹章交集而上,又有谁能放心开辟河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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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说的安宁边陲的体例,从古到今,一脉相承,也算不得甚么首创的观点。但王厚已被韩冈前面的话所打动,不住的点头,只感觉面前的韩秀才实是有大学问,大见地。
“传闻几个月前,黄河仿佛又改道了?”赵隆插话问道。
注1:兴庆府,灵州,即现在的银川、吴忠。
“王军将固然年青,却在关西走很多了,各地地理体味得很多!技艺也是过人一等,连珠箭术更是一绝。”韩冈拍着王舜臣的肩膀,向王厚先容了一下,几句话便让王舜臣感激涕零。
韩冈直起腰,双臂夸大的伸开,放声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党项人占着此处,兴灵【注1】一带水网交叉,直如一塞上江南,非论耕作还是放牧,都是远胜他地。而兴灵以外,又有瀚海隔绝,使内奸难侵,此天险尤甚长江,广如渊海。要想直捣西人老巢,先要考虑如何穿过七百里瀚海,还要考虑如何包管粮道通畅,不然便有全军淹没的伤害。”
“河套!?”王厚反复着。他在嘴里喃喃念了几声,仿佛在咀嚼着词义。最后他才重重的点头,“起得好,起得好,的确像个口袋,恰是套子的模样。”
单是这一笔‘几’字,就已经让王厚更加佩服韩冈。不看过大量的地学册本,并细心推演过江山地理,这世上有几个晓得大江黄河道向的?世所传播的《水经注》上,可从没天下舆图这一页。王厚能体味到黄河、长江的大抵走向,还是沾了父亲王韶的光,从渭州知州兼泾原路经略使的蔡挺那边,见地过复制自崇政殿中张挂的天下舆图。
韩冈正正说到王厚的心结上,他双眉微皱,有些无法。看了看韩冈,他欠起家谦虚问道:“以是先要屯田?”
一本千年后只值十几块钱的舆图册,放到千年之前,莫说令媛,万金亦可换。那但是动员了千百万人次的测绘工程和各种先进仪器所绘制出来的舆图,不是等闲可比。
“泾原树多,能够固土,而渭河自伏羌往上,满是光山。”王舜臣抢答道,韩冈说得深切浅出,他也能听的懂,想得透。
“如黄河,一碗水,半碗沙,沙土皆是从关中而来。如果在潼关之前,黄河水流湍急,泥沙随水而流,但出了潼关以后,河水顿缓,此中所带泥沙便会堆积下来。”韩冈向王厚举起酒碗,没有过筛的浊酒中,很多酒糟跟着酒碗的闲逛而载浮载沉,‘绿蚁新醅酒’说得恰是这类没有滤过的酒浆,“传闻汴河便黄河水而泥沙淤积,必须年年清理河道,可即便如此,也是赶不上河底举高的速率。”
韩冈低头抿了一口酒。只看王厚这一段群情,绝对是在河防高低了苦功。韩冈自知在黄河水利等细节上,他是必定不如深有研讨的王厚。不能再往细处谈,韩冈把话题拉回到本身善于的水土流失上:“这就是泥沙过量的风险地点,南边雨水十倍于北方,而长江水势自是远过黄河,为何长江少有决堤?还不是长江沙少,黄河沙多的原因。砍了太多树木,山上没有草木固土,雨水一来便会泥沙俱下。看看泾水之清,再比一比渭水之浊,是何故方有泾渭清楚之语?”
另有梁山泊!八百里水面又由何而来?还不是后晋开元元年【西元944年】黄河在滑州决口,水淹曹、单、濮、郓诸州,大水积储在巨野,巨野泽才变成了梁山泊。”
穿越千年,真正有效的是甚么?是对江山地理的熟谙!——起码对韩冈现在来讲,的确如此。
王厚点头称是,他去过东京汴梁,也晓得在汴河连接黄河的河口四周,堤内的纲船乃至比堤外房顶还高,都是因为黄河泥沙倒灌的原因,为了疏浚汴河河道,每到夏季就要驱动多量民伕和厢军。汴河两岸的百姓,为此苦不堪言。
“这里就是东京啊……”王舜臣和赵隆用心的点着头,却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懂。
“说得好!”王厚抬手敬了王舜臣一碗酒。王舜臣哈哈一笑,很萧洒的接下了饮了。
屋中三人越听越是出神,此时少有人能把黄河水患从本源处说得如此明白。韩冈说得一时髦起,一把扫开桌面的杂物,用手指蘸着酒水,就在光桌上点画起来。先一笔划出了一个尾部上拖的‘几’字形。韩冈指着道:“这就是黄河!”
韩冈不再说屯田市易之事,能说的都说了,再深切说下去本身就要露底,话头一转,悄悄叹道:“不过关西早非胜地,出产已远不及汉唐,不然也不需辛辛苦苦的去屯田。多少上好的地步,都被黄河的流水冲掉了,而黄河也是以变成了黄色。这可不是功德!不但关中良田尽丧,连天下都遭其患。”
韩冈汗青并不好,对曰后的汗青细节生长懵然无知,但他对于地理学上的熟谙却非常的超卓。加上他的辩才,就算千年的时候,导致对地名的体味有所偏差,可要蒙过王厚这毛头小子,倒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黄河是这个模样?”王舜臣和赵隆也都猎奇的看着桌面,他们固然都看过黄河,也每天喝着黄河支流的水。但让他们将黄河说出个一二三来,绝对是两眼一争光,支吾半天也不定能迸出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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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市易一事,屯田便不算困难,秦州沿边地广人稀,只要见缝插针,在屯垦处筑堡而守,两三年内便有小成。通过屯田兵来震慑周边蕃部,打击悖逆之辈,再公允处断蕃汉胶葛,赐亲我汉家之蕃酋以官职,以收民气。使其为我用,而不为西夏所用。曰后攻打西贼,他们也便是助力!”
“对!恰是如此!”王厚帮韩冈证明,他在‘几’字的右下方点了一点,“这里就是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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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又蘸了点酒水,横着一拖,把‘几’字上面的开口几近封起,“这是渭水。而我们现在就在……”
到了嘉佑五年【西元1060年】,大名府魏县第六埽决堤,分出一条支流,由笃马河向东入海。黄河经过东流与本来的北流同时入海,号为二股河。黄河一分为二,是堵是疏,还是任其流淌,从仁宗朝吵到了现在。富、韩、文几位相公,没少在廷上辩论过。
有了千年之隔,详细的地理名词有很多都产生了窜改。韩冈说不定在地名上还不如王厚,但大的地区韩冈凭着前身的影象,相互印证过后,却也熟谙了下来。他指着‘几’字右边一竖的右边空处,“这是河东【今山西】。因为位于黄河东侧,以是有河东之名!”
这是一个吞云吐雾、炼气修行者为尊的天下
。故而我称之为河套!”
“兰州?那是西贼占着的罢?”赵隆问道。
韩冈把酒碗放下,碗内的浊酒垂垂定下,而酒糟便沉到了碗底:“你看,只要水流轻缓起来,水中的沙土天然便沉淀下去了。欲治黄河水,先治黄河沙。欲治黄河沙,则得先从沙土来源动手。不然任凭你堆高河堤,掘深河底,也不过是治本不治本的应急手腕,决堤改道也是或迟或早的事情。”
“韩兄说的恰是。”听得韩冈说得通透,王厚不自发的喝了口寡淡有趣的浊酒,叹道,“庆历八年【西元1048年】六月,黄河在澶州商胡埽【今濮阳县】决口,改往北流,直入渤海。朝堂的相公们为了是填塞决口,还是顺势将河水导往北流,闹了几年也没见分晓,厥后勉强行事,也没胜利。
这是一个强者如林的天下,此中强者肆意妄为,弱者逆来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