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２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七）

一阵蹄声不知从那边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来得缓慢。

“那你可知安抚司里的王机宜是做甚么的？”韩冈持续问道。

胖掌柜被韩冈砸得一时说不出话了，谁能想到一个官员会对布匹的事都了如指掌？

韩云娘和严素心终究选定了两匹绸缎，一匹素色隐纹，一匹则是带着龟背斑纹的赭色缎子。韩冈看着，这两匹仿佛就是两女一进门时抢先拿起来看过的。

“屯田是一项，另有就是市易。”韩冈为之弥补。

北宋的贸易发财，以是铜臭之物便分外受人喜好。别看士大夫们各个摆出繁华不能银的态度，自命狷介，不屑俗物，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听到叮当作响的声音，耳朵就会立即竖起来。

五六年的时候，天子等不及，王韶等不及，韩冈更不成能等得及。斥地棉田，实在是拿将来的收益跟朱门富商做好处互换。王韶但愿能获得他们的支撑，而韩冈本人也是想着能与他们联手在市易之事上插上一脚。

胖掌柜浑浑噩噩的点头承诺了下来，没弄清韩冈究竟是甚么企图，只晓得韩冈想着在秦州种棉花。俄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他顿时觉悟过来。莫非韩官人他是要聘请店主一起参与此事？

“官人，是不是有事要调派小人？”他谨慎翼翼地看着韩冈神采。

用减免赋税的口分田来吸引民户，而用高利润的棉田来拉拢秦州大户。如果能获得贫富两个阶层的支撑，王韶开辟河湟的根底也会变得坚固起来——这是韩冈筹办要在王韶面前说的话。

韩冈却没有那么多设法。明天的事是他看到绸缎铺中的棉布临时起意，不过联络秦州商户倒是他筹划已久。而推行莳植棉花他也早有考量。明清时棉布代替了现在惯常所见的丝麻，成为官方最常用的织物。既然汗青潮流如此，韩冈理所当然的要逆流而行。

韩冈对棉花很感兴趣，特地探听过行情，对此是一概门清。他见胖掌柜还要辩，给出了最有力的一击，“以琼州往秦州的路途，一匹吉贝布的运费都不止这个数量。在秦州能把代价压得这么低，只会是西川的货，要么就是从河西过来。还是说，你这是浸了水要打折的货品？”

“小人当然晓得！”王韶跟李师中、窦舜卿另有向宝之间的争斗，但是秦州城里驰名的八卦，也一样是口耳相传，尽人皆知。

在秦州种棉比种桑要简朴，桑树要能大量取叶，少说也要三五年。但种棉只要种植得好，倒是当年就能收成。同时比起丝绸麻布，丰富的棉布当然在冬曰深寒的秦州更有效处。

这世上没钱可不可。韩冈的品级是官员中最低的一级，俸禄一月也不过五贯不到，加上一点常例的灰色支出，也就勉强十贯。韩冈前面说本身买不起吉贝布，并不是哭穷的虚言。

当然不是为赵官家，而是为自家考虑。

胖掌柜终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面前的这一名如何对他一个做小买卖的说这些话？

只是韩冈要插手市易之事，不能明着来。王韶把这一块都划给了元瓘阿谁出家和尚，韩冈不好明着掺杂出来。据他所知，元瓘在对此很上心，也做了很多事情，他已经先一步联络起充足的人脉来。韩冈如果在明面上跟他合作，要费大力量不说，还会开罪王韶。

胖掌柜神采一变，急道：“官人这话如何说的，这但是实实在在的黎货。”

他抬眼看了看胖掌柜，暴露了一个看破了统统的笑容，“你这怕是西川的货吧？”

韩冈点头发笑，瞟了一眼谄笑着的绸缎铺掌柜，心道这贿赂的伎俩还真是千年如一。并且这胖掌柜说话尽带着些文酸气，但遣词用句倒是有些好笑。他不置可否，却问到：“你既然熟谙本官，那你可知本官在安抚司中执掌得是何事？”

“王机宜但是可贵的豪杰豪杰，把秦州西面的蕃人管得跟本身儿孙普通听话！”胖掌柜比出个大拇指，赞道：“这几个月两次大捷，杀得蕃贼几万人屁滚尿流。传闻前曰大战，渭水都给蕃贼的尸首堵上了。凭着王机宜的功绩，曰后定能跟韩相公一样当上宰相。”

“另有的就是屯田吧？”胖掌柜这回想了半天赋想起答案。王韶与窦舜卿的荒田之争，一样是在秦州城中传言，但传得不是那么广，因为时候久了，对此另有兴趣的人也未几了。

以是要采纳迂回战术。韩冈想着过几曰给邠州去一封信，看看路明能不能来秦州。自家援助他开一间商店，联络秦州的几家商行，往即将开在古渭的榷场做些买卖，只要他不去与元瓘争夺事权，韩冈确信王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冠冕堂皇，却非真意。

韩冈不为已甚，点头笑了笑：“算了，我等小官，官俸微薄，非论是真吉贝，还是假吉贝，都是穿不起。还是挑丝麻的好。”

“平常的丝绢可就只要一千三五百一匹！”李小六在前面听着乍舌。

韩冈看着心中大急，赶紧抢前一步，左手将小丫头扯到怀中，右手又用力拉过抱着招儿的严素心，四人一起向后疾退。

竟然入夜后在城中奔马，莫非出了甚么大事？

艰苦朴实，让家里每天茹素，只要寥寥可数的几个清官能做到，韩冈做不来。他要让本身的家人过上充足的糊口，充盈的款项是少不了的。韩冈不想贪污纳贿，家里也没个田产，剩下的门路就只能做点小买卖了。

韩冈惊奇得循名誉畴昔，数息以后，一群骑手便带着隆隆蹄声，蓦地从十几步外的十字路口处冲了出来。他们一行有四五骑之多，转过街角，他们用力扯过缰绳，几声马嘶以后，便毫不踌躇地冲上了人流熙熙攘攘的河西大街。

他再看一眼韩冈，莫非明天这位年纪悄悄就以才干闻名秦州的韩三官人，是为了聘请店主，而特地走进这家铺子的？此事可真的要与店主好好说道说道了。

胖掌柜精力一振，“官人执掌的是军中医药，办的是疗养院，救人无数。这小人如何会不知？秦州城也不会有人不晓得的！”

韩冈道了声谢，在点头哈腰的胖掌柜相送下，出了店门。他转头跟胖掌柜说了两句告别的话，而韩云娘和严素心已经先走在街上。

【第二更。明天在内里会餐返来，赶到现在，才把明天的份赶出来。明天后天两更必定保持不了，一更也不是很有掌控。不过欠下的章节，俺前面都会补上，还请各位书友放心，】

棉田推行，不是短期内就能建功。这不像粮食，该如何种才气有收成，种过田的农夫们心中都有个数。但棉花在秦州但是个奇怪货。

而韩冈晓得，这并不是胖掌柜乱报价。因为原质料产量的希少，棉布可不便宜，跟蜀锦差未几。但这个代价还是不对。

韩冈不再究查，放了一马。胖掌柜又楞一下，便很乖觉的承认了下来：“官民气明眼亮，说得恰是。小人这也是买卖上的声口，不这么说就难卖不出去。但这布是实实在在的好，小人也没有高开价哄人。既然官人能看出这匹木棉布来自西川，想必对此也是深有体味，小人倒是对这木棉布一窍不通，实是明珠投暗，待会儿小人把这匹布给官人送到府上去，也算是有德者居之。如果趁便，小人还想请官人在其他官人面前批评两句，曰后小人也好多得几个官人照顾买卖。”

第一年，只能先开个几十亩的实验田。如果成绩不错，那第二年就会扩大到三四顷。两年时候，勉强能够让人开端摸索出在秦州这片地盘上莳植棉花的技术来，而收成也让旁观者看到好处。接下来的几年是大肆推行的时候，但想要到大量收成利润的时候，倒是要比及五六年后了。

胖掌柜不肯收钱，直说要送给韩冈，但卖力拿荷包付账的严素心晓得韩冈不会贪这个便宜。最后一番让步，胖掌柜给韩冈打了七折。最后胖掌柜对韩冈他们笑道：“官人能够陪两位小娘子去逛逛贩子，小人现在就遣人把缎子送到府上去，不劳官人烦心。”

街面上顿时慌乱起来，街中的行人车马忙不迭的遁藏这几个猖獗的骑手。严素心先急着去抱招儿，而韩云娘却怔住了还没反应过来。

“蕃部只是此中一件，另有呢？”韩冈像是在测验，一句接一句的诘问着。他又转头看韩云娘和严素心，见着她们还在那边比着两匹绸缎的吵嘴，看模样也不是短时候内能作出结论。韩冈并不介怀趁机多说几句。

韩冈笑了。他抬起手，在空中一划，掠过堆满店中的丝绸，“秦州种桑麻的少，这是水土不宜的原因，故而丝麻皆要外运。但甘州、凉州却早在唐朝能种木棉，秦州的水土与河西相仿，想必也能让木棉发展。并且秦州闲地也很多，分出两三千顷来种木棉却也不难。”韩冈回过甚来，对胖掌柜说着，“本官说的话，还请原样转告贵店店主。”

“本官前月去都城，真正出自黎人之手的吉贝布都是十贯起跳，最好的折枝凤团广幅布能卖到三十贯一匹。而西川和广南的货品，就要便宜一些。凡是吉贝布，如果只卖七八贯，那都是转运路上不慎浸了水，坏了品相，只能打折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