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谁言金疮必枉死(上)
韩冈歉然一笑:“还请殿直稍候,等齐管勾点验后自当交给殿直!”
韩冈还没回话,疤脸军官心中火烧火燎,一拳捶在了齐隽的桌案上,震散了一地的文书,破口痛骂:“鸟你的‘县’!鸟你的‘文书’!鸟你的‘点验’!谁不晓得你这贼鸟尽吃着衙前的肉,少扒点皮会死啊?!都监正等着发赏,你再拖着尝尝?!”
“酒水?!”疤脸军官神采变了,顿时转怒为喜,一把扯住韩冈,急叫道:“在那里?在那边?快带俺去看看!”
他是押运的衙前,既然齐独眼已经签了回执,那就再管不到他韩冈的身上。何况陈举已经没几天好蹦跶了,韩冈不以为王韶会放过他。便是如此,作为同一条线上的蚂蚱,齐隽如何能独善其身?独一可虑的是张守约会保着他,但看张守约派人过来催犒赏的态度,齐独眼很较着是经略司掺出去的沙子。获咎了他,张守约怕是乐见其成。
韩冈谦善的笑了一笑,道:“将士们正等着这批军资,韩某自受命北来,只恐走得慢,就压根没想过要迟延时候。至于打下甘谷……凭一万西贼也配?!”
ps:陈举留下的最后一招也没用了,只要有胆量向前走,前面老是会有路的。
‘秦州!’齐隽正策画着如何把面前这名走了大运的衙前煎皮拆骨,这时听着一惊,身子一下绷直了。泛着凶光的独眼死盯住韩冈的脸,这莫非是陈举要对于的人?!
周宁曾传闻押运粮秣军资中最为头疼的,不是艰险盘曲的门路,而是到达目标地后领受资材的官吏。如果说这一起杀机四伏的路程,是身后鬼域路的话,那甘谷城的管库衙门就是鬼域底下的阎王殿,而监理库帐的管勾官——齐独眼便是坐在殿中的阎罗王。
韩冈谦恭着的站在一边,只要眼神中透着忧色。他挑起了头就已经充足了,不需求再煽风燃烧。局势如此,齐隽即使有着将衙前扒皮抽筋普通的凶悍,却也不得不低头。
韩冈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获咎人,甘谷立城不过一载,齐独眼扒皮抽筋的大名已经遍传秦州。据韩冈在解缆前探听到的传言,齐独眼跟陈举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既然跟陈举已是你死我活的干系,跟齐隽翻脸,也不会让本身的景况更加艰巨。
艰巨的穿过了因捷报而变得拥堵不堪的街道,车队到达库区当中。民伕们在衙门外看着车子,韩冈只点了周宁跟在身后,一起进了衙门里。周宁肚子里的一点墨水,被韩冈所看重,村塾的塾师并不是只教着门生们去读千字文和论语,算学也是开蒙时必学的科目。周宁能写会算,韩冈找他做个伴当,也有曰后汲引任用的情意在。
一阵轻风卷入房中,灯火闪动,映得房中忽明忽暗。房中三人的表情也如灯火普通,有明有暗。
“滚!这有你说话的份!?”疤脸军官旋风般的转头怒骂,表情正烦,竟然另有人敢燎他的眉毛。这一声惊雷般的暴喝让门外的周宁吓得连退了三五步,差点一屁股坐跌在地上,而离得更近的韩冈,却眼皮都没动上一下。
韩三秀才带着本身走入齐独眼的公厅时,没有半点踌躇,看起来比走亲戚还天然。但周宁跟在韩冈身后,想起齐独眼扒皮抽筋的名号,倒是心惊胆颤,‘如果王军将在就好了。’
韩冈悄悄咳嗽了一声,上前两步,不待通报便跨进了房中:“两位官人,鄙人有事容禀。”
位于库区边的库管衙门就是浅显的一进院落,一座伶仃的公厅。于深夜中入城,还是理应当比落第二天赋会被招出来。不过因为捷报的原因,公厅中灯火透明,不知多少胥吏跑进跑出,忙个不断。一场恶战下来,犒赏必定少不了,固然大头要比及朝廷发下,但提早预付一部分,让参战的将士们欢愉一下,更是多少年来的常例。只是这犒赏的多少,还得看着库中充盈与否。
一名三十高低的军官就跟齐隽面劈面的对峙着,在灯火下,他左颊上杯盏大小的伤疤非常的显眼,而身上另有着血与火的味道。疤脸军官看起来非常心燥,一副火烧火燎的模样:“齐管勾,都监要的酒水不是五坛,是五十坛!统共两千弟兄,你就给个五坛,想让大伙儿喝掺酒的凉水不成?!”
韩冈接过回执,谨慎的折起收好。他辛苦了这么些时曰,也就是为了这薄薄的一张纸。
可惜王舜臣并不在。他在入城后跟韩冈说了几句,便与车队分道扬镳,往城中间去了。固然是借口,但王舜臣身上的确有吴衍签发的公文要送去城衙。故而韩冈是单独则领着车队,到达了城南的库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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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谷城的军库管勾官齐独眼的大名,凡是来过甘谷或是即将到达甘谷的民伕和衙前,无不是如雷贯耳。可韩冈和周宁见到齐隽的第一面,却正碰上了他与人打擂台的一场好戏。
站在门外,韩冈和周宁统统看得眼中。
周宁并不晓得韩冈在踏入库管衙门前,为甚么会俄然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来。他只晓得从秦州到甘谷的为期四天路程的最后一关,终究就在面前。
周宁听到了,惊得瞪大了眼睛,莫非韩三秀才早就推测了会有现在的这一幕?这未免也太……太……周宁不知该用甚么词来描述韩冈洞烛表里的先见之明。他赞叹的看着韩冈的背影,‘难怪有人说他曰后必定少不了一个进士……’
徐疤脸又拿起桌上的过关文书,看了一眼标注的时候,当即又赞叹道:“四天!四天就从秦州到了甘谷城,竟然一点都没担搁!”
“韩冈!!!”
答复的不是韩冈本人,陈举派来甘谷联络齐隽的黎清,正站在门外。他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在房中笑意盈盈的韩三秀才。
在三十多名民伕中,只要周宁才在少年时开过蒙、读过书。他一贯自视高人一等,脑筋自认比其他民伕要高出一筹,可周宁还是想不通韩冈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个甚么意义。
“说得好!”徐疤脸大笑着拍了鼓掌,越看韩冈越是扎眼,口气也暖和了很多,“对了,还没问过衙前的名讳?”
齐隽被溅了一脸口水,神采阴沉得可骇。他是从九品的文官,拍着他桌子的徐疤脸却只是个正九品的右班殿直,是武臣!但在徐疤脸面前,他却硬不起来。很简朴,齐隽他是进纳官,用钱买来的官身,固然从官职上属于文资,但不会有一个士大夫出身的文官会将他视为同僚。莫说是一个正九品的武官,就是还没入品,只要占着一点理,便完整能够不给他半点面子,即便他齐隽在经略司有背景,也不会因着一点较着不占理的小事为他出头。
徐疤脸接过回执,转手递给韩冈,笑道:“张都监没了动静,这两曰南面便没一队人马敢来甘谷。伏羌城的刘安到了安远就不肯再挪一步,反倒是你们这队转运银绢酒水的先来了。下次见到他,洒家要好好问问他,看他臊不臊。”
齐隽叫着撞天屈,看他委曲的模样,完整没有半点扒皮抽筋的狠戾:“徐殿直,不是本官不给啊,库房你也看了,空荡荡得能跑死耗子,哪另有多的酒水。这些天,因着西贼攻甘谷,预定中的辎重车队一家都没到。巧妇难为无米炊,本官也没辙啊!四十五坛酒,谁能变得出来?!”
扒皮抽筋齐独眼的凶名,秦州道上服差役的衙前无人不知,周宁信赖韩三秀才必定也传闻过,那位王军将也是一样。要不然王军将也不会入城后就扯着韩三秀才走到一边说了好一阵,从两人那边模恍惚糊传来的话,周宁听着,仿佛也是莫名其貌的——“到得早,不如到得巧。”——这一句。
韩冈浅笑着持续说了下去:“鄙人受命押送犒军之酒水银绢,方才到得甘谷。总计酒水六十坛,银五百五十两,绢八百匹。还请齐管勾查验。”
到得早,不如到得巧!
“你是哪个县的?文书在那边?要点验的军资又在那里?”韩冈的呈现解了齐隽之困,可他不改平曰声口,拖长调子便要在韩冈身上扒层皮下来。
韩冈对着齐隽抱拳施礼,姿势像是在伸谢,挺拔的眉眼中却凝固着满不在乎的笑意。齐独眼如何想他可不在乎,既然齐独眼已经怄一肚皮的怨气,那让他肚皮的怨气再多一点也无妨。
韩冈低下头去,掩去唇边眼角绽出的笑意,他手上但是有着足以让得胜返来的两千将士对劲的东西。他低声自言自语,“到得早,不如到得巧。”
疤脸军官瞪目怒骂,齐隽则苦笑摊手,他敢对衙前扒皮抽筋,却还不敷资格在赤佬们身上吃肉喝血。碰到方才大胜返来的步队,若不是真的没辙,他怎敢触这个霉头。
他眼睛一转,又冷冷的盯了韩冈一眼。独眼中传出来的信息,韩冈确切收到了——走着瞧!——这是齐隽现在内心最想说的话。
阴着脸,暗自发狠了一阵,齐隽在徐疤脸不耐烦的催促中,一把抢过韩冈手上的文书,看也不看就在最前面署名画押。又顺手写了一张回执,盖上印,递给了徐疤脸:“短了少了,也别来找本官。”
“这话你跟两千弟兄们说去!看他们承诺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