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战火蔓延
温绮罗却那里听得出来，一把抓住老妇人的胳膊，孔殷地诘问：“你从那里逃来的？细细说来！”
他粉饰得极好，只以安稳语气回道：“女郎愿亲身前去，自是再好不过。风通衢远，本日我就让车夫备下候着。”
可笔尖才行至半行，眼角竟似恍惚起来。
“女郎神采似有些倦，我且命人备些安神汤，稍事安息？”浊音低声摸索道，他眼中有着温色，但语气中分外拿捏分寸，既不逾矩，也似带着些发自肺腑的体贴。
她此时肝火已去大半，只余些无从化开的乱绪在胸中翻滚，遂淡淡回声道：“你且细说。”
浊音骑马随行在侧，闻言也勒马靠近车窗，回道：“许是那里遭了灾，流落至此罢。”
浊音看着她惨白的神采，心中一痛。
初春凌晨，兰州府还是寒气凛冽，透过厚重的车帘一丝丝地钻出去，她阖着眼，身子跟着车厢的颠簸微微闲逛，手中的汤婆子竟也暖不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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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紧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丝力量，语气却也带着几分不肯定：“待我们到矿上，我再让人细心刺探一番。”
浊音走上两步，在她身前三尺外立定，明显端方拿捏得一丝不苟。他先将背后带来的卷轴揭示出来，细细禀道：“硝石矿的工料征集已至序幕，按较早几日的安排，小人试着分拨了部分去邻近的州府，也趁便将马帮涉货作了排布。只是本轮发货以后，余下的日子恐需一些羁系……”
浊音虽没再多问，但却将她垂于身边攥紧的那只手悄悄记在了心中。悠长服侍于她身畔，他素知温绮罗办事判定，甚少答应情感随便展露，更别提眼下这般叫人发觉出的挣扎和疏离。
温绮罗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拯救稻草，紧紧盯着他，眼中尽是希冀地点了点头。
车轮辚辚，载着她往城郊的硝石矿而去。
温绮罗拿眼打量他，见他衣袍一如平常整齐可靠，神情间却添了几分难辨的凝重。
羲门关！那是大夏北境直通兰州的最后一道樊篱！
老妇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瑟缩着不敢言语。
不过寥寥几句，浊音却已发觉到几分非常。
温绮罗翻开车帘一角，北风裹胁着灰尘劈面而来，她蹙了蹙眉，放下帘子，问浊音道：“这是怎生回事？怎的这般多流民？”
可不知怎的，她闻声“马帮”的字眼，脑海中竟浮起江知寂那低语未尽的“苦处”。她心中悸动，眉间忧色不自发闪现，复又敏捷按平。
自从他步入室中，温绮罗的神情便似覆盖着一层薄雾，她虽如平常普通威仪，但那回眸间模糊透出的落寞，似一道轻不成触的裂纹划过，一时竟让氛围都染了寒意。
温绮罗悄悄点头，目光却落到他手上的卷轴。她渐渐踱了两步，似偶然道：“明日我与你同去，这些安排，我总需亲眼过一过，才可放心罢。”
老妇人被她捏得生疼，哆颤抖嗦地说：“从……从羲门关外逃来的……蛮子攻破了雁门关，一起南进，烧杀劫掠，我等百姓便是活不下去了……”
温绮罗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面前一阵发黑，几乎栽倒在车厢里。
她鹄立半晌，看了眼被掠过的烛台，冷然一笑，心底却自嘲：“怎生软弱到如此境地，连方才那点话皆听不明白。毕竟，是我多此一问了。”
浊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体贴肠问道：“女郎，你没事吧？”
温绮罗一夜未眠，案牍上的笔迹混乱，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将那叠写满心机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入炭盆当中，看着它化为灰烬。
浊音一早便候在门外，见她出来，忙上前递脱手中的汤婆子，低声问道：“女郎可安息好了？”
浊音见状，忙安抚道：“女郎莫急，许是这白叟家听岔了，城里还没有获得战报。”
浊音拜别后，温绮罗合上窗扇，将室中的冷风尽数隔断。
温绮罗心中模糊不安，现在兰州边疆烽火纷飞，便是那里罹难，流民也不会往这里跑，虽是如此想，却也未再多言。
浊音见她终究发问，一时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懒惰，“多是行商之人杂聚，我也已遣人全面布采，确保低调行至入京。”
温绮罗有力地摇了点头，紧紧抓住浊音的手，指甲几近要陷进他的肉里，声音颤抖着问道：“他们怎的会来的这般快……爹爹他……”
残烛燃尽，天光熹微。
又行了一段路，流民愈发多了起来，几近将官道堵塞。温绮罗的马车不得不放慢速率，缓缓前行。
光影班驳的寝室内，她深深吸了口气，取来案头一叠未翻阅的案牍，垂眉落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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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温绮罗心头一震，一把翻开车帘，厉声问道：“温家军可在火线与之应战？”
老妇人接过干粮，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口，才含混不清地说：“……避祸的，从北边逃来的……兵戈了，大夏蛮子打来了……”
再抬眸时，他目光正正落在温绮罗身上，只见他先欠了欠身，低声道：“女郎，本日矿上之事已停顿过半，另有些许噜苏之务还需女郎决计。”
她面色如常，问道：“其他州府的货色安排安妥不铛铛，可有人来探过深浅？”
行至城郊，本来空旷的官道上垂垂多了人影。皆是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扶老携幼，行动仓促，神采错愕。有孩童哭泣不止，大人低声呵叱，更添几分仓促。
温绮罗心中不忍，叮咛浊音恩赐些吃食。浊音依言照做，又顺势向老妇人刺探了几句。
温绮罗本是听得漫不经心，半声未与。
那轻如絮语的“苦处”二字，又一次在她耳畔潮湿反响，分毫不差地击中了她一处柔嫩的阵地。
浊音不敢担搁，立即翻身上马，一行人加快车程，向硝石矿上而去。
温绮罗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浊音有些怔忡，没推测她有此发起，心底却悄悄出现一丝雀跃。
温绮罗摇了点头，言辞间还是波澜不惊：“无事。方才不过偶起的凉意罢了，作不得扰。”
温绮罗目光淡淡地应向他，微微点头，算作默许。
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到马车前，跪倒在地，要求道：“朱紫行行好，给口吃的吧！老婆子已经三日未进水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