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薛璎微微一滞：“那你这是？”

魏尝摇点头，朴拙道：“我只认得几个字，一点也看不懂。这书讲了甚么？”

孙杏儿回声跟上，待到石亭搁下东西，又听她道：“我这儿不必人奉侍，你且下去吧。”

薛璎并不体贴卫敞不另娶妻的启事。她在乎的是两个疑点。

薛璎板着脸卷拢竹简，搁去一边，说：“看不懂就别看了。”

前几日得知三十年前的旧闻传言后，她便猜想当初雷火夜的本相，很能够就是揭开真假澄卢剑、魏尝身份，乃珍宝册之谜的关头，因而叮咛宫人筹办了这些，只是一向不得闲看，眼下趁等人时候，才有空翻上几翻。

她停动手边行动，问仆人何事。仆人答说，是魏公子有事想就教她。

架几并非书架子，上边诸如翰札、瓷瓶等物什，多是用作装点。薛璎一则还未入住，二则对这些细枝末节并不在乎，以是也不清楚上头详细是甚么，随口道：“随便就是，这类小事不必过问我。”说罢再次回身。

“裀，裀藉的裀。”

他清楚是吃过午膳来的。薛璎目露无法，道：“吃甚么？蒸饼？”

魏尝眼疾手快，一指屋内一面巨大的檀木架几道：“长公主这儿的书柬，我能看吗？”

“哦，好，好。”

薛璎看了眼抱着捆书柬，杵在她跟前的大高个，表示他坐下，问：“想问甚么？”

薛璎又翻了几卷翰札，却没有再获得答案。

不认字看甚么书？

见她出来，候在院外的孙杏儿抱着一堆她此行捎带来的翰札，上前道：“殿下但是筹办去书房？”

知她看书喜静，孙杏儿给她斟了盏茶便退了出去。等她分开，薛璎将十数卷翰札清算好了摆在长条案上，然后从中抽了一卷拆开，摊在眼下看了起来。

薛璎不说日理万机，好歹也非闲人，叫她教人认字？

她表情庞大地看他一眼，见他一副求知模样，想他既然来了，也就几句话的事，就做做善事吧，便接过他手中竹简问：“哪个不认得？”

“那我叫人拿些生果来。”

倒也并非她毫不体贴魏尝，实是宗耀日日都向她回禀一次他的伤势，林有刀更连他午膳舀了几口汤水也记下给她，她对他的景象已然了如指掌罢了。

薛璎闻言愣住，低头道：“如何了？”

触及宫闱隐蔽，这些题目即便在当世，恐怕也是讳莫如深，更不必说时隔几十年再去究查。

魏迟顿时面庞发青，凶悍点头。

她稍一讶异：“你看……这类书做甚么？”

他“嗯”了声，问道：“那长公主在看甚么？”

她耳根微红，面上还是平静隧道：“你没看懂？”

“回禀殿下，是的，中郎将断了三根肋骨。”

身后被视若无睹的魏尝只好拿起竹简跟上，没几步，就看神采惨白的傅洗尘被摆布两名羽林卫搀着，一瘸一拐上前来，一见薛璎，忙推开俩人的手，站得笔笔挺，筹办向她屈膝施礼。

“黻帐，黻帐的黻。另有吗？”

薛璎皱皱眉头，起家道：“他受伤了？”

薛璎转头，目光疑问。

他再指。

薛璎当即留步，抬手制止：“站好了，礼数要紧还是命要紧？”又转向一旁羽林卫，“愣着做甚么，抬不动听？”

她临时搁下这两个疑点，转而正欲去翻别的内容，却恰见府上仆人领着魏尝朝这头走来。

傅洗尘刚欲开口说“不必”，就被两名羽林卫一把扛起，朝里走去。

宗耀一骇，心道完了，君上犯病了。

薛璎敏捷浏览完一卷木简，大抵体味了卫厉王的平生。

魏尝仿佛不太明白：“这类书是甚么书？我从长公主你的架几上拿的。”

大陈皇室为冯姓，薛璎全名“冯薛璎”，魏迟起初得知她是长公主后，曾称呼她“冯姐姐”。她却因顾及皇家姓氏敏感，不给他这么叫。以是他现在就改称“薛姐姐”，好将她与永宁殿里别的都雅姐姐辨别隔。

薛璎看到“无后”一条略觉迷惑，伸手拆开另一卷翰札细究，这才知，卫厉王的君夫人也是个颇具悲剧色采的人物。

薛璎看一眼一脸懵懂的魏尝，低头将竹简内容大抵掠了一遍，才发明上头所记，是一篇相称香艳的辞赋，通篇下来竟是字字含春，很有一股不成描述的意味。

傅洗尘之前的信报只说幸不辱命，救回了傅羽，还抓到了嫌犯，底子只字未提本身伤势。她闻言一滞：“那还走个甚么，是想废了不成？抬出去。”

这些天，魏迟数次托穆姑姑与她说，想来府上瞧阿爹，她本因得空，且觉太招故意人眼而接连回绝，只是今晨一早，刚好获得傅洗尘信报，知他兄妹俩于归程逮了一名嫌犯，最迟午后便到，以是才筹算在宫外便宜之所亲身见一见人，顺带满足这孩子。

“亵，亵衣的……”她说到这里一滞，又是褥子，又是帐子，又是亵衣，这如何瞧着那里怪怪的？

这些翰札，每一卷都与卫国，特别卫厉王此人相干。

薛璎抬脚根上，背面魏尝肚子里直犯嘀咕，心说他断三根肋骨也能不痛不痒举头阔步，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一边沉着张脸，跟着她持续往里。

她这语气，相较对魏尝，倒要软上几分。但魏迟只是见阿爹奸计不得逞，情急之下叫住她，并不晓得本身究竟要说甚么，脑袋瓜一转，憋出一句：“我饿了……有没有好吃的？”

她清清嗓一本端庄道：“讲习武之道的。都是些高深莫测的武功把式，我也不是特别明白。”

魏尝伸出食指，指了一个。

第二，薛嫚在当年初春才与卫敞结婚，推算起来，生子的日子却过早了些。是早产还是未婚先孕？如果后者，这对伉俪究竟是政治联婚，还是奉子结婚？而它背后真正的推手，到底是亲薛派的朝臣，还是卫敞本人？

他“哦”一声，又指了一个。

卫敞十七岁那年，与卫国相邻、同为彼时六国之一，但气力最弱、边境最小的薛国，与他提出联婚，获得卫国亲薛一派朝臣的支撑。几经参议，卫敞迎立薛王室十七岁的女公子薛嫚为君夫人。但这个薛嫚，却在同年春季产后血崩而死。而她诞下的一名小公子，也在不久后短命。

宗耀很快提着药箱迎出，叮咛羽林卫将人抬上矮榻，正筹办察看傅洗尘伤势，忽听小室门边清脆的一声“咔”。

魏迟答完，眼睁睁看她再次分开，转头跟魏尝对了个“本阿郎极力了”的眼色。

第一，产后大出血凡是产生于分娩后一日内。但照书柬所记，薛嫚倒是在产后十数天赋俄然血崩而亡，且事发时，卫敞并不在都城，而待他回都，又当即屠了彼时申明显赫的荀太尉一家。这里头，会不会有甚么猫腻？

此人姓卫名敞，因幼年继位，并无表字，身后得恶谥“厉”，意为“暴慢无亲，殛毙无辜”，后代对他的评价，便如这谥号普通，多为贬低。

“……”

她摇点头：“闷，去天井吧，就阿谁石亭。”

魏迟忙扯住她衣袖：“薛姐姐等等！”

魏尝差点一口口水呛出来，千言万语盘桓心头，终究只化作一个悠长而波澜起伏的：“哦……”

他扭头看去，就见魏尝脸黑如泥，双臂紧绷至震颤，而他手里的那捆竹简，被他徒手硬生生拗断成了两半……

元月将尽，孟春时节的长安已没那么冷，露天略坐倒也无妨。

薛璎则出了偏院。

“想请你教教我。”

这话倒也不算错。魏尝当然晓得她在看谁，正想探探她口风态度，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报”，一名羽林卫说，傅中郎将到了，但行走不便，请薛璎包涵稍候。

这话说的，倒叫薛璎有点不美意义了。她哪晓得偏院的架几上混进了这类读物，看起来还像是名家手笔，说不订代价不菲，才叫下人收拢起来当金饰的。

羽林卫忙转头奔去抬人。薛璎一边叮咛仆人去请宗太医移步小室，一边本身也往那边走去。

她低头瞧了眼翰札，想了想说：“前人的风月故事。”

魏尝跽坐下来，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了一眼长条案上的翰札，而后将手中这卷竹简摊开来，说：“长公主，我不认字。”

而此人平生的结局，也似应了这谥号的恶果：不得善终。——十岁继位，遭臣下架空王权，十七岁娶妻，直至二十二岁战死边外，始终无后。

那以后，卫敞再未另立她人，以是直到死，膝下都无一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