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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给儿子留下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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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友为家庭之吉祥。吾早岁久宦京师,于孝养之道多疏,厥后展转兵间,多获诸弟之助,而吾毫无裨益于诸弟。余兄弟姊妹各家,均有田宅之安,大略皆九弟扶助之力。我身殁以后,尔等当视叔如父,视叔母如母,视堂兄弟如手足。诸弟渐老,余此生不审可否相见,尔辈若能从孝友二字实在讲究,亦足为我弥缝缺憾耳。

余积年奏折,抄毕后存之家中,留予子孙观览,不成发刻送人,以其间可存者绝少。所作古文,尤不成发刻送人,不特篇帙太少,且少壮不克尽力,志亢而才不敷以副之,刻出适以彰其陋耳。如有知旧劝刻余集者,直言谢之可也。切嘱切嘱。

本来,这二十四根圆木,是两副棺材的用料。客岁,曾国藩分开江宁前夕,李鸿章赶来送行,问恩师在江南另有何未了私事。曾国藩悄悄对他说,已在江西建昌定下了两副棺木料,便利时,请他带到保定来。李鸿章服膺在心,赴西北前夕,他将此事交给昭庆,要弟弟亲到建昌去督办。他要把这两副棺木作为本身的礼品送给恩师,尽一点做弟子的孝心。

天津事起以后,作为直隶总督,曾国藩早已作好了到天津查办的筹办,他对这道圣旨不感到不测,对圣旨中所提到的惩办迷拐人丁及为首惹事职员的决定,他也深表同意。但这件事办起来,必有千难万难,曾国藩心中也非常清楚。不过,他却不能推让,只得答道:"臣曾国藩遵旨。"周寿昌念过上谕以后,随即走过来,双手扶起病体衰弱的曾国藩,内心涌起一股怜悯之情。

"涤生兄,这是件极难措手的事,京中群情甚多。"周寿昌体贴肠说。

"我晓得。"曾国藩的情感非常降落,"但我身为直隶总督,天津肇事,我能不管吗?""要么如许,"周寿昌望着曾国藩尽是皱纹又略带浮肿的长脸,以及两只高低眼皮几近完整挨近的眼睛,诚心肠说,"我去答复皇太后,说你沉痾在床,不能起家,请太后另简别人。"对老朋友的这番交谊,曾国藩深为感激。一刹时,他也感觉能够接管,本来本身就已乞假在先,并非临事推委。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当。此事干系太大了,措置得好不好,都直接连累到全部国度的运气。自古忠臣碰到国度危难之事,即便沉痾在也要力疾受命;当年林文忠公就是如许死在前赴广西的路上,博得了千古忠贞的隽誉。"苟利国度存亡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悲壮的诗句在他的脑筋里浮起,他决计向林则徐学习:力疾受命。

余本日前赴天津,查办殴毙洋人焚毁教堂一案。本国脾气凶悍,津民风俗浮嚣,俱难和叶,将来成仇发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几次筹思,殊无良策。余自咸丰三年募勇以来,即自誓効命疆场,今老年病躯,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大其初心。恐相逢及难,而尔等诸事无所禀承。兹略示一二,以备不虞。

余若长眠,棺木自以由运河搬回江南归湘为便。沿途回绝统统,概不收礼,但水陆略求兵勇护送罢了。

崇厚奏津郡民人与上帝教起衅,现在设法弹压,请派大员来津查办一折。曾国藩病尚未痊,克日已再行赏假一月,惟此案干系紧急,曾国藩精力如可支撑,着前赴天津,与崇厚构和办理。强盗迷拐人丁、挖眼剖心,实属罪无可逭。既据供称连累教堂之人,如查有实据,自应与洋人指证明白,将匪犯按律惩办,以除处所之害。至百姓聚众将该领事殴死,并焚毁教堂,拆毁育婴堂等处,此风亦不生长。着将为首惹事之人查拿惩办,俾昭公允。处所官如有办理未协之处,亦应一并查明,毋稍回护。曾国藩务当体察景象,敏捷持平办理,以顺舆情而维大局。钦此。

曾国藩在书房里亲热地访问了李昭庆,并验看了千里运来的建昌木。但见根根亮光笔挺,纹理精密,细心嗅一嗅,另有一股淡淡的暗香。建昌木身上常见红色波澜条纹,故又叫建昌花板。这建昌花板号称做棺材的上等佳料,又经李昭庆从上万根木猜中亲身选出,岂有不好之理!正在议论下一步如何制造的时候,巡捕报:"圣旨到!"曾国藩仓猝换上朝服来到公堂,刚升为吏部侍郎的周寿昌亲身赍旨来到,朗声朗读:

历览有国有家之兴,皆由克勤克俭而至;其衰也,则反是。余平生亦颇以勤字自励,而实不能勤;亦好以俭字教人,而自问实不能俭。尔辈今后居家,要痛改衙门豪侈之习,力崇节约之德。

保定城总督衙门口,今上午俄然变得热烈起来。至公子曾纪泽正在忙繁忙碌地筹措着,一根丈把高的竹竿吊颈挂着一挂长长的鞭炮,鞭炮上面站着一排吹鼓手。过一会儿,二公子曾纪鸿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队府里的听差。四周的百姓感到奇特:看这架式,总督衙门明天像是有丧事,但又不见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如果办丧事哩,又不见戴白系麻的,门前也没有招魂幡。只见故乡人荆七畴前面通衢上小跑过来,对纪泽说:"至公子,马车就要到了!"说完后,又走到吹鼓手队跟前,叮咛作好筹办。

正说话间,一辆三匹马拉着的大马车停在门前大坪中,纪泽忙拉着纪鸿走畴昔,跪在马车前。车里走出李鸿章的幼弟李昭庆。他刚一下车,荆七便挥挥手,早已筹办好的一群听差都走了畴昔,七手八脚地从马车上卸下二十四根长八尺、径长一尺二寸的大圆木来,每根圆木的腰间繋一根红布条。这时鞭炮轰响,鼓乐齐鸣,纪泽兄弟对着圆木叩首不止。荆七一声呼喊,四十八个听差,抬起二十四根圆木,鱼贯踏下台阶,走进衙门。纪泽、纪鸿低着头走在最后。

余平生略涉儒先之书,见圣贤教人修身,千言万语,而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忮者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之类也。求者贪利贪名,怀土怀惠,所谓未得患得,既得患失之类也。忮不常见,每发露于名业相侔、势位相埒之人;求不常见,每发露于货财相接、仕进相妨之际。将欲造福,先去忮心;将欲立品,先去求心。忮不去,满怀皆是波折;求不去,满腔日即卑污。余于此二者常加克治,恨未能打扫净尽。尔等欲心肠洁净,宜于此二者痛下工夫,并愿子孙世世戒之。

建昌花板和赴津办教案的上谕同一天达到,明显白白地预示着他此次津门之行是有去无回了。对本身这衰病之身,他无甚沉沦;官居一品,封侯拜相,已位极人臣,也无甚遗憾了。他最挂牵的就是两个儿子,担忧他们此后不能好好地立品处世,担忧曾氏家属会有一天俄然式微。如许的事,对于大师世族来讲,几近不成制止。他但愿曾家能够制止,起码能推迟几代呈现。要写的话,多少年来烂熟于胸,用不着多想,他笔不断挥,文不加点,一向写到鸡叫头遍才停止。写完后他又重新至尾朗读一遍,一种难过落寞之情油然袭来,不能自已。

"应甫,你归去禀报皇太后、皇上,就说我过两天就解缆,必然要把天津的事情措置好,请圣上放心。"送走周寿昌后,曾国藩一向一小我怔怔地闲坐在书房里,不吃不动,仿佛老衲入定普通。夜晚,欧阳夫人亲身送来一碗参汤,劝他喝下,又劝他为国为家保重身材,早点躺下歇息。他谢了夫人的美意,承诺当即就睡。待夫人走后,他关好门,拨亮灯,拿出纸笔来,考虑着要写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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