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彭玉麟洪炉板斧断铁锁
因为半壁山和富池镇陆营的得胜,承平军海军的情感遭到颠簸。少数人鉴于武汉战役的失利,对湘勇有一种害怕感。这两天,水营逃窜上百人。国虞、国材、国贤兄弟逡巡在江面上,鼓励士气。多数人信赖这六根铁锁的能力,必然能够将湘勇的船只拦住。论人数,承平军海军虽有六千,但武昌新败,战船被焚毁一半,船上的火炮、弹药也丧失。仓促之间,在蕲州至田镇一带汇集二百多只渔船,强拉来作为弥补,毕竟作不了大用处。职员也有一半是从陆营中临时调来的,几近没有受过练习。在设备前提和职员本质上,承平军较着不如湘勇,独一可仗的是横在江面上的六根铁锁。周国虞清楚这统统,内心也非常担忧。他本身保卫中间一段,国材守北段,国贤守南段。吃过早餐后,远远地看到上游黑压压一片,像乌云似的压过来。周国虞叮咛打出筹办迎战的令旗,命令不待湘勇船立稳,便先动手。
"哦,是雪琴来了。"曾国藩从深思中醒过来,指着床边的木凳说,"坐下,我正要和你商讨商讨。""涤丈,你是在考虑江面那几根铁链子?"彭玉麟指着竹筷问。
"涤丈,这么晚还没歇息?"
北岸秦日纲、石祥祯见局势已去,也率部沿通往黄梅方向的通衢撤退。至于南岸败阵的将士,则早已由林绍璋、罗纲领汇集,向江西瑞昌方向走了。
颠末三个时候的苦战,湘勇冲破田家镇、半壁山之间横江铁锁,占据了这两个首要集镇。这场战役的成果是:承平军死了一千二百余人,除周国虞一队二十多条战船冲出外,全数船只化为灰烬;湘勇也扔下八百余具尸身,被毁战船一百多号。
半壁山和富池镇两路陆师的胜利,使曾国藩的忧愁大减。北岸,桂明、多隆阿的绿营兵也赶到田家镇,将秦日纲、石祥祯的兵力管束住,愈使曾国藩欣喜。现在,他要和彭玉麟、杨载福、李孟群一起,尽力以赴篡夺江面上的胜利。深夜了,彭玉麟见曾国藩的舱里还亮着灯光,便悄悄排闼出去。只见书桌上,整齐地并排摆着六根竹筷,曾国藩坐在一旁,凝神呆望着。
周国虞气得暴跳如雷,他对身边将士狠狠地叫道:"本日反恰是死在这里了,先杀他一百个垫底。"国贤见二哥战死,心中非常悲忿,他担忧大哥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本身此后便会孤掌难鸣。他将船移过来,纵身跳到大哥船上,诚心肠说:"大哥,南岸已被清妖占据,北岸也正在鏖战,没法援助,情势对我们极倒霉。豪杰不吃面前亏,我们先突围出去吧,留下这血海深仇,今后再报。"不待大哥分辩,国贤将战船调集起来,带头向下流猛冲。
北岸桂明、多隆阿见江上火起,知中路海军已建议打击,也乘机向驻扎在田家镇上的秦日纲大营猛攻。田镇上的防兵,两天前已抽调二千人过江支撑半壁山,北岸力量减弱了。桂明、多隆阿的绿营,本不是承平军的敌手。这时因南岸陆师及江面海军的失势,也增加了勇气,两边苦战,势均力敌。
塔齐布、罗泽南乘势占住半壁山和富池镇。安设在半壁山上的炮台,全数被湘勇占据,反过来将火炮一发发向承平军战船轰去。从田家镇到武穴三十里江面上,承平军海军垂垂处于优势。
这时,白人虎乘机将船划到铁锁边,龙头大锅里的茶油早已烧得沸腾,点上火,"砰"的一声,仿佛酷日跌进锅里,火光冲天,烈焰腾空而起,湘勇们忍耐着炙人的高温,将铁锁拉进火焰里煅烧。别的十九条快蟹也划到铁锁边,船上的大锅一齐点着火。锅旁的勇丁,个个被炊火熏得火辣辣、晕乎乎地,汗水如大雨般将满身浸湿。他们干脆把上衣全数脱光,暴露油光黑亮的胸脯,妖怪似的在锅旁火中闲逛。一个年青的湘勇被热气熏得头晕目炫,忽地一阵发黑,一头栽进锅里,当即被滚油烈火烧得血肉恍惚,收回一股恶臭。锅旁的湘勇同时惊叫着,本能地向后退。白人虎一个箭步冲到锅边,双手抓起死者生硬的双足,猛地一拖,拖出一个无头无肩的半截人来,顺势往江中一丢,用长枪指着后退的湘勇吼道:"持续烧,谁敢逃,就戳死在这里!"那几个勇丁只得重围在锅旁,用铁钳夹着铁锁在锅上烧。看看铁锁烧得差未几了,白人虎号令将铁锁夹到铁墩上,几个手拿大斧的人奋力劈砍。砍了几斧,竟然断了!满船一齐喝采。白人虎立在船头,高喊:"铁锁烧断了,弟兄们加油啊!"周国材正带着北岸的船队过来援助,见白人虎耀武扬威地乱叫,气得肺都炸了,他弯弓搭箭,"嗖"地一声射过来,正中白人虎的左目。白人虎惨叫一声,从船头栽进水中。湘勇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江浪卷走,谁也不想救,也不能去救。定湘营营官段莹器与白人虎是至好老友,见白人虎被射死,便批示战船向周国材驶来。将近靠近的时候,段莹器恶狠狠地叫了一声,飞身跳到国材的船上,抡起手中大刀,向国材扑来,随后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湘勇也跳过船。周国材没推测湘勇这般凶悍,几个怯懦的兵士吓得直往舱里躲。周国材挥刀迎战。段莹器出身船夫,自投湘勇以来,就是仰仗着敢打敢斗爬上营官的位置,现在一要为老友报仇,二又仗着湘勇已占上风的势头,愈战愈勇。周国材船上工夫本来欠佳,船一闲逛,一身本领使不出来。斗了十多个回合,不幸一个忠良以后,竟成了段莹器的刀下之鬼。段莹器杀得性起,又砍倒几个,再拿起火把,从船头到船尾放起火来,最后又纵身跳回本身的船。就在这个时候,铁锁又有好几处被烧化砍断,杨载福批示第三队按预定打算猛冲畴昔。杨载福杀得眼红,将衣帽全数脱去,仅穿一条短裤在船头批示。第三队二千湘勇海军见杨载福如此,一齐脱去衣帽,乱呼乱叫,为本身助势壮胆。他们逆流东下,遇船便烧,见人就杀,转刹时船到武穴,天俄然转起东风来。杨载福斗志甚旺,号令统统战船掉头回驶,借着东风再杀回田家镇。彭玉麟批示第二队向下冲。彭杨两队将承平军海军夹在中间。
第二天,湘勇海军分四队,与周国虞兄弟批示的承平军海军摆开了步地。第一队由白人虎带领二十条快蟹,每条快蟹上架设一个炉灶,炉灶上安一口直径五尺的龙头大锅,锅里装满茶油,油中放着棉纱,船尾堆满劈柴。锅旁有七八个勇丁,大家手里拿着劈山斧、铁钳,锅边立着三个大铁墩。船头船尾另站三十名弓箭手。第一队的任务是烧砍铁锁。第二队由彭玉麟亲身带领,集合一百条战船。船上装着浸满油的火把和几十个不封口的布袋,每个布袋里装半袋黄荳。湘勇们都不知黄荳做甚么用,只是服从履行。一百条战船上载着二千名精干水勇。第二队的任务是庇护烧砍铁锁的那二十条快蟹。第三队由杨载福带领,也是一百条战船,二千号水勇,船上也装满火把、黄豆。这队的任务是在铁锁断后,猛冲畴昔。第四队由李孟群带领,庇护老营和辎重船只。
段莹器的船正转头向上游杀来,恰碰上国贤。国贤见了杀死本身二哥的仇敌,肝火中烧。两船刚要相撞时,国贤冷不防跳了畴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枪戳进段莹器的胸膛,再一挑,把他拨下江去。湘勇船上的几个勇丁正要向国贤扑过来时,国贤又纵身跳了归去。就在这个时候,国虞带领的战船被江流冲出十几丈,海员们一齐放出利箭,压住前面的追兵,逆流向九江方向驶去。
白人虎批示的第一队逆流飞普通下来了。白人虎是华容人,家中富足,从小刁悍不羁,不喜读书,专好棍棒拳击。烽火在湖南烧起后,他以为建功当官、显亲立名的时候到了,便捐资募勇。湘勇海军过洞庭湖时,白人虎率部当兵,曾国藩命他组建澄海营。此次他受命做前锋,一心要拿个头功。他戴着铁盔,身穿充满铜钉的战袍,手执一杆长枪,昂然立在第一条船上。
白人虎的船离铁锁只要二十丈了,周国虞手一挥,保卫在铁锁边的海员们便纷繁射出箭来,快蟹上的湘勇很多人中箭落水。白人虎抡起长枪,一边挡箭,一边高喊:"不要怕,向前冲!"船头船侧的藤牌一齐高举,围成一道墙,桨手死命划着,船在艰巨中向进步。彭玉麟的第二队也赶到了,仓猝向承平军的船和排上扔火把,承平军的火把也向这边丢,很多火把在空中相遇,一起掉进江中。彭玉麟号令,将未封口的布袋用手绞紧缺口,向承平军的船头扔去。这些布袋一落到对方的船上,黄豆便从袋里滚出。承平军海员们先还不知袋子里装的何物,待一看到是黄豆时,便一个个叫苦不迭。本来,这些黄豆很快撒满船头、船面和舱里,人踩在上面,如同脚踏滚轮普通,当即跌倒,再爬起,又摔下去。承平军船上,海员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湘勇拍掌狂笑:"倒了,倒了!"周国虞气得咬牙切齿。就在承平军海员们成批颠仆的时候,燃烧着的火把一齐从湘勇船上飞过来。船被烧着,熊熊火起,如几团火球在江面转动。杨载福的第三队也顺势赶到。箭在飞,火在烧,刀枪相碰,鼓角雷鸣。湘勇为升官发财,个个不顾存亡,凶恶狰狞;承平军为活命餬口,大家奋勇硬斗,强蛮顽梗。铁锁上游发作一场亘古未见的恶仗,只见两边死伤的人一个个掉进水中,未死的在江浪里挣扎,已死的随波逐流,江水已被鲜血染红。半壁山似在低首垂泪,长江水也在哭泣悲号。
"这几根铁链子可不好对于啊!"曾国藩沉重地说,"我为它考虑半个夜晚了。拴在半壁山这头的铁桩虽被罗山砍断,但江中的部分仍然紧紧地钉死着,战船如何过得去。""为这铁链子,我想了两天,长毛这一着真够暴虐。汗青上虽有横江布铁索的,但也只要一两条,何曾见过六条之多。我想来想去,没法可施。金克木,火克金,看来只要火烧一法可用。"曾国藩说:"东吴、后晋的铁锁,也是用火烧断的。但正如你讲的,那只要一两根,现在有六根,却难以烧断。"彭玉麟说:"我已想好了。王浚当年用火把,王彦章当年用火炉,我们用油锅,不怕它六根铁链子,就是铁罗汉,我也要将它熔化。"曾国藩想来想去,也只要此一法了,便同意彭玉麟的体例。从曾国藩船舱里出来,彭玉麟又招来杨载福、李孟群及澄海营营官白人虎、定湘营营官段莹器、中营营官秦国禄、清江营营官俞晟、领导营营官孙昌国等,再详细商定明日火攻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