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沉琴绝酒,从此孤(2)
已经没有人要饮他的酒,今后以后,他不会再酿酒。
他的话越来越少,行动却越来越严格。高辛王百日忌辰后,少昊以雷霆手腕,削去了中容的王位,将他贬去外洋的孤岛,固然风景如画,却地处大海深处,与陆地不通动静,即是变相的软禁。宴龙被贬为百姓,削去神籍,其他几位王子也是贬的贬,放逐的放逐。
青阳冷静不语。
少昊淡淡说:“不是我精密,而是你太粗心。五神山下的地牢建于盘古大帝时,历经七代高辛王加建,比王宫都周到,若不是我放你出来,你如何能够溜出来?”
宴龙轻声而笑,“父王还是如许,小时候,师父们催促我勤奋,恨不得我不睡觉地修炼,父王却偷偷带着我去园子里玩,教我辨认各种金鱼。有繁花相送,想来父王不会感觉太痛苦。”
少昊不显伤色,身材却忠厚地反应着他的内心,人敏捷肥胖下来,昔日称身的王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阿珩想了下说:“他的窗外有一株桃树着花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叫美人桃’。”
若人生无苦,或许能不哭,可只如果人就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皆是苦,而苦中苦就是恨不得亦爱不得。
阿珩见被发明,干脆摘下了掩面的纱巾,“你可有算有遗策的时候?”
少昊弹着琴,是一曲高辛的官方小调,大家会唱。弹着弹着,少昊俄然满身抽搐,俯身呕吐,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本日下午。”
阿珩幽幽说:“父王已经谅解你了。”
阿珩走到牢门前,口舌发干,说不出话来。
少昊不再打铁,不再酿酒,也不再操琴,他不喜女色,不喜歌舞,不喜游乐,几近没有任何文娱,统统时候都在勤恳理政,独一的憩息就是累了时,喜好单独一人站在玄鸟背上,俯瞰高辛的万家灯火,没有人晓得他何来此古怪的癖好。
少昊摇摇摆晃地走着,举起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下去,把一坛又一坛酒砸碎,不一会儿,地上再没有一坛酒。
少昊醉躺到棺材边,举起酒坛猛灌,转眼一坛酒就空了,他笑着叫,“青阳,你也喝!”青阳甜睡不动,少昊怒了,“连你也惊骇我,不敢喝我酿的酒了吗?我又没有在酒里下毒!”他翻开棺材,举起酒坛,强把酒灌给青阳,酒水浸湿了青阳的脸颊,恍惚了他的容颜。
阿珩愣住了步子,悄悄聆听,想起了几百年前,绿榕荫里,红槿花下,宴龙锦衣玉带,徐行而来,辞吐风骚,神采飞逸,为求西陵公子一诺,不吝以王子之尊,屈尊降贵,任凭调派。
几个主动鼓励中容谋反的武将被凌迟正法,凡是为他们讨情的朝臣也全数重罚。
他出世高贵,仪容出众,又自小勤奋,聪慧过人,年纪悄悄就仰仗首创的音袭之术闻名天下,谈笑间,一曲琴音就能令千军万马灰飞烟灭。想必他也曾金戺玉阶傲视飞扬,依红揽翠快马奔驰,雉翎轻裘指导江山。但是,既生宴龙,何生少昊?王位只能坐得下一小我,不成王则成寇。
少昊自始至终面无神采,不露一丝伤色,仿佛下葬的不是他的父亲。
单独喝酒易醉,少昊不一会儿就醉了,他问青阳,“你想听我操琴吗?”
无人饮的酒,他酿来给谁喝呢?
阿珩看了少昊一眼,甚么都没说,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向着山上行去。
俄然听到断断续续的乐声传来,她不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垂垂地,乐声越来越清楚。不晓得是甚么曲子,却说不出的好听。
他浅笑着奉告阿珩,那叫“美人桃”。在生命的最后一瞬,他念念不忘的不是王位,不是仇恨,而是生射中曾经具有过的统统夸姣。他会健忘父子反目,只记着他抱着少昊,父子俩欢笑看花的日子。
阿珩溜出地牢,没走几步,却见漫天星斗下,少昊一袭白衣,临风而立。
桥旁种着一株桃树,因为这里地气特别,桃树现在还是开着花,粉色的复瓣桃花,灼灼压满枝头。
发丧那日,少昊开释了软禁于五神山下的宴龙,宴龙哭晕在高辛王和王后的棺前,中容他们兄弟五个也是哀声痛哭,几近难以成步。
阿珩防备地问:“你想如何样?”
半晌后,他抬开端问:“他走得可宁静?”
小夭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枝桃花,不解地看着父亲和母亲,“爹,娘?”
他提起酒坛,对青阳说:“陪我喝酒,我们不醉不归!”统统都被青阳说中了,自从他决定逼宫夺位,就必定了要众叛亲离,从今而后,也只要青阳敢陪着他喝酒,听他说话了。
水晶棺中,青阳无声无息地躺着。少昊坐在棺材边,翻开了水玉盒,才发明是宴龙的断掌,不由大笑,他的父亲底子不信他,竟然以此来表白宴龙再偶然和他为敌,求他饶宴龙一命。
他大笑着拍打棺材,“青阳,这首曲子是父王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当时我才刚会说话,他手把手教我操琴,奉告我君子有琴相伴,永不会孤单……哈哈哈……我杀死了教会我操琴的亲生父亲,却还希冀依托琴音伴随,消解孤寂……哈哈哈……天下另有比我更无耻的人吗……”
阿珩俄然痴痴地向桃树走去,连小夭叫她,她都没反应。
在朝臣和百姓的印象中,少昊一向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渐渐地,他们发明少昊变了,就好似跟着他的肥胖,少昊身上的暖和也在消逝。
宴龙奏完一曲,才昂首看来者,没有说话,只是靠壁而卧,含笑看着阿珩。
她走到桃树下,抬头看了一会儿桃花,又看向屋子,恰好透过窗户,看到高辛王。
地牢是用龙骨搭建,又借助了五神山的地气,专门用来囚禁有灵力的神族和妖族,地牢共有三层,越往下被囚的人灵力越高,到第三层时,实在已经没几小我有资格被关押在这里。
垂垂地,大师都健忘了曾经的少昊是甚么模样,只记得现在的少昊寡言少语,目光冰冷,神采阴沉,身材肥胖薄弱,却好似孤峭的万仞山岳,令统统人从心底深处感到害怕惊骇。
少昊下旨规复她王后的封号,允入王陵,葬于高辛王墓旁,恰与早逝的第一名王后一左一右地陪着高辛王。
少昊看到她的模样,心中一痛,面上却非常冷酷,对着阿珩身后叮咛:“把宫中最好的乐器取出,送到缧绁,让宴龙遴选。”
中容当众指责他不孝,少昊沉默不言,只冷冷盯了他一眼,回身拜别。
宴龙双手紧抓着帛书,头深埋着,看不见他的神采,只看到他的身子一向在颤抖。
停在桃树枝头的子规歪头盯着窗内跪在榻前的少昊,一声又一声不断地啼叫:“不苦,不苦——”
少昊看都没看,顺手接过,召来玄鸟,向归墟飞去。
高辛王本来深恨少昊毒杀他,乃至不吝以痛苦灭亡的体例来惩戒少昊的老婆,可在最后一瞬,他从窗口看到了这一树斑斓的桃花。
少昊一边悲笑,一边把手掌连着玉盒全扔了出去。
“是!”几小我影隐在暗处,向少昊施礼。
当日夜里,阿珩潜入了五神山下的地牢。
动静传到五神山下的地牢,已经被废的高辛王后趁着一个雷雨夜,引天火而下,自灭灵体而亡。
少昊没听明白,阿珩说:“还记得吗?父王召我去承恩宫看桃花,正要和我讲解这株奇怪的桃树,你俄然出去打断了我们,父王笑着叫你一起赏花,还说你小时候,他奉告过你这叫甚么,你却听而不闻,只要求父王下旨软禁宴龙……从那以后父王就被软禁于此,父王只怕也再没真正赏过这株桃树,刚才父王奉告我,这是美人桃。”
存亡顷刻间,他把甚么都放下了。
阿珩看了看阴气森森的四周,不晓得宴龙究竟被囚禁在那里。
阿珩弯身抱起小夭,一边哭,一边走。小夭抹着母亲的泪,学着母亲哄本身的模样,“娘,乖宝宝,不哭!”
少昊看向桃树,一树繁花,笑傲在风中。他当然记得美人桃的名字,那一年他五岁,父王绘制了一幅桃花美人图,美人是他的母亲,桃花叫美人桃,父王握着他的手在画旁写下记念母亲的诗。
阿珩眼睛发涩,“我得走了,你有甚么想要的吗?”
阿珩把藏着断掌的玉扳指和高辛王的帛书递给宴龙。宴龙就着牢间暗淡的磷光,快速浏览过,读完后,他怔怔摸着帛上的血字,两行泪水,无声而下。
少昊盯着桃花,神采煞白,身子簌簌直抖,蓦地回身扑向屋内,跪倒在榻前,头伏在高辛王的胳膊上,半晌后,才听到压抑的泣声微不成闻地传来。
再没有人敢与少昊比肩而立,再没有人敢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再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政令,也再没有人敢暗里集会,筹议着拔除少昊。
宴龙张了张嘴,却摇点头,甚么都没说。他的手不自禁地动着,细细看去,都是操琴的行动。嗜酒者不成一日无酒,宴龙是个音痴,日日不成分开乐器,但是宴龙手中的乐器就是神兵利器,在他另一只部下落不明的环境下,少昊不会让他碰乐器。
少昊举掌拍下,绝代名琴断裂,他把琴沉入了归墟,教会他操琴的人都已经被他杀了,他有何脸孔再操琴?
“父王他甚么时候走的?”
少昊冷静地站着,很久都一动不动。
阿珩悄悄走近,瞥见宴龙披头披发,席地而坐,地上摆着一溜大小不一的破碗片,他仅剩的一只手拿着一枚玉佩敲打着破碗片。碗片大小分歧,声音凹凸就分歧,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首曲子。
少昊心头一个激灵,举着半空的酒坛,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酒坛,遍体生寒。这些满是他酿的酒,有的已经封存了上千年,曾经青阳恳求好几次,他才会给他一坛。他能够棍骗世人,青阳还活着,却骗不了本身,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人会批评他酿的酒,与他共醉了。
侍卫捧着一方水玉匣过来,“罪臣宴龙自称甘心认罪,说要把这个盒子献给陛下。”
宴龙挖苦:“难不成王妃星夜而来只是为了看我的落魄相?”
高辛王双眸安静,笑意宁静,好似赏着赏着花甜睡了畴昔。阿珩含着眼泪笑了,“本来这叫美人桃。”
几今后,少昊昭告天下,七世高辛王因病仙逝,高辛举国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