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浅井（上）
浅井久政，不管在哪个时空都被称为无能之辈，但是客观来讲，他在任期间也不是一无建立，最多只能成为平淡而绝对算不上笨拙。保持与朝仓的世代联盟，完成与美浓斋藤氏的攀亲，都较着稳固了浅井家的职位。臣服于威震畿内的六角，并非多么热诚的事情，相反，能在六角、斋藤、朝仓三大强藩间保住先祖所领，已是不易。
很久，他长叹一口，起家行礼，又招来帐前侍卫，叮咛道：“数月以内，我将遣使回访，还望汎秀殿举荐于尾张了！”
平局汎秀缓缓起家：“方才鄙人只是一届路人，无需多礼，而现在忝列织田家使臣，天然不能失了本家的礼数。”
公然如汎秀所料，浅井贤政并无愠怒之色，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昔日镰仓公、等持院，难道皆为违逆之人？”
春狩伤及幼兽，本是其间领主所制止的，但是循声觅去，却有白马少年，游弋林间，更见摆布鹰犬同行，步队近百人。
“中间是想说尾张大人乃是违逆之人吗？”
镰仓公指的是镰仓幕府初创人源赖朝，等持院是指室町幕府初创人足利尊氏，汎秀以此二人类比信长，等因而明言摸索对方的野心。
“下野守（浅井久政）年龄已高，但是有子如备前，亦可安度暮年。”汎秀缓缓说道，仿佛出自偶然，“鄙人此行之前，鄙上几次交代，望有朝一日，奠岳丈于稻叶山城，若得浅井氏同业，今后必结草衔环，报备前之恩。”
“久闻备前守人中龙凤，本日一见，更胜闻名啊！”
“鄙上心仰备前大人风仪，‘见教’一词，实不敢当。”汎秀虚声对付道。
“数月之间……”汎秀默念数次，不由心神摆荡。
“本来如此。”黑衣军人犹疑半晌，终究收刀入鞘。在品级森严而又动静闭塞的期间，身鄙人位的人的确很轻易被所谓的“宇量”打动（如此看来，众小说中的王八之气似也是有理的），黑衣军人明显不能免俗，挥令摆布撤下，他又向面前青衣军人微一欠身，以示规矩，“方才多有获咎，请中间恕罪。但是鄙人乃是远藤氏家臣，此行只是伴随少主游猎，二位恐怕本日无缘了……”
将“浅井氏”与“备前守”分开说，意义已经相称较着，想来浅井贤政必定体味，汎秀一揖至地，表示言尽于此，不再发话。
是以才有了此次出使。
远藤左卫门只得虚应了一句，眼中却犹有些思疑。
浅井贤政此时年不过十五，平局汎秀亦只要十七，不过仿佛已经初具政治家大言不惭厚颜无耻的风韵。
远藤左卫门扫了几眼，便伏身告罪，汎秀因而作惶恐状，连称不敢。
“如果鄙上的话……”青衣军人昂首望着阿谁被后代看作悲剧仆人公的男人，这是涓滴不带炊火气的人，粉雕玉砌的脸上涓滴不见武家后辈应有的刚毅，反而像是公卿后辈的浮华。
“鄙上是一个尚贤而不尚古的人。”
浅井贤政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道：“昔日苏秦衣锦荣归，村夫前倨后恭。现在汎秀殿，为何前恭后倨呢？”
“左卫门无需担忧，我自有分寸。”少年翻身上马，“鄙人浅井贤政，这位是我的家臣，远藤左卫门，不知中间……”
“备前守令媛之躯，天然是不肯等闲见客的。”青衣转头看了看恼羞成怒的火伴，眼神直接超出黑衣军人，跨到了白马少年身上，“不过……如果鄙上尾张守的话，必定不会如此。”
终究切至了正题，一向侃侃不断的浅井贤政却俄然沉默下来
这无疑给了信长机遇。遭到斋藤和今川两面压力的织田家虽蒸蒸日上，公开却危急四伏。如果能够助浅井长政上位，不但能够结为外援，还能刹时崩溃越（朝仓）－浓（斋藤）－江（六角）三方权势临时的敦睦，趁机取利。
“恰好相反，浅井备前乃是畿内闻名的武将，令人敬佩。而浅井家少主的身份……”
但是豪情上，众臣却不能接管家督的主动臣服，特别，在年青的少主逐步展露头角以后。
“并分歧适您。”
远藤左卫门站立不动，却说出一番不应时宜的话：“主公！恕臣下直言，这几位大人，仿佛尚未证明身份。”
这一段说辞，根基就属于心照不宣的胡说八道了，斋藤道三固然长于机谋和军阵，但却不善于安抚豪族，措置民政。斋藤义龙篡位以后，美浓的民生蒸蒸日上。
城北河边本就荒无火食，现下朱紫出猎，更是大家躲避，放眼望去，却又华服青年三人牵马走近，其意甚暇，似是疏忽于百人春猎的严肃。
“尾张守？”黑衣军人眉间俄然闪现出几分异色，迟疑了半晌，毕竟不敢定夺，只向后望去。
“向使浓尾有子如备前，岂容逆贼猖獗！”汎秀赶紧上前安抚，“鄙上尾张守虽地处偏邦，然素怀忠义，勤王之心，天日昭昭，何如民寡力微……”
“平局大人以诚相待，本家又岂能吝啬呢？何况织田家会派出使臣的事情，我并不是本日才晓得的。”
“尾张守大人调派中间前来，有何见教呢？”四下落座，未及酬酢，浅井贤政便直截了本地问了出来，称呼已经进级为“中间”。
“鄙上如虎啸山林，四野相闻，殿下倒是龙潜九渊，境遇风雨，便可一飞冲天。”汎秀赶紧吹嘘归去。
不过二者并没有甚么可比性，织田信长继位近十年来，各方面的作为都无可抉剔，又以武力赛过了家中不从命号令的人，建立起无二的声望。反观浅井一向都是豪族结合体的性子，主家气力并不敷以号令群雄，浅井长政——现在还叫做贤政，固然心胸壮志，却毕竟光阴尚短。
青衣的军人是平局汎秀，而蓝衣青年天然是丸目长惠。这份挑衅的话语，河田长亲这类说出来也只会显得诡异。
“噢？如汎秀殿所言，鄙人贤政除了作为浅井氏少主以外，就一无是处了？”
既有织田家的交际书状，又有信长的私家手札，是极难作假的。
“殿下高瞻远瞩，臣等不及。”
浅井贤政微微皱眉，面无神采地地看着对方，而平局汎秀倒是胸有成竹。
“哼哼……”青衣军人正待开口，他身后抱着剑鞘的蓝衣青年倒是嗤笑起来，“浅井少主身率百人之众，竟不敢在几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前表白身份吗？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难怪……”
“如何？”
“鄙人的意义是，即便是父祖所留下的遗命，如果于本家武运无益，尾张大人必会尽皆拔除。”
单独参与影响一个家属兴衰的变故，即便只是忝列看官，亦是令人感念之事。
……………………
眼下这类局势，汎秀倒有些思疑，是二者的双簧演出了，因而使了个眼色，河田长亲趋身向前，递上织田家的相干文书。
“尾张大人的部属，真是令人恋慕啊。”沉寂半晌，浅井贤政俄然轻叹，“左卫门！回城备下筵席，接待尾张的高朋！”
“贵殿慎言。”黑衣人稍稍进步了调子，恰好堵住对方的话头，“佐和山城毕竟是浅井领内，中间非议其主，如果隔墙有耳，难道不美？何况远藤氏亦是浅井姻亲，亦不能坐视不管的，以是……”话毕，他昂首扫视，竟是眼带锋芒。
“汎秀殿太客气了。”贤政自发失态，轻笑一声，不着陈迹地抹去难堪，“尾张大人承嗣以来，神武过人，取清州、合尾张如探囊取物，而贤政不过是一黄口竖子，无才无德无功知名，承蒙尾张青睐，倒是受宠若惊。”
这就是浅井家的特性么？汎秀心下暗自留意。
至于大义的名分——父子两个都是无二致的诡计家，乌鸦与另一只乌鸦，比得出谁更白么？
“昔山城（斋藤道三）文韬武略，东国无双，又兼爱民如子，事必躬亲，本家歆羡之下，与彼皆为姻亲，盟以攻守，孰料逆贼狼子野心，冒天下之不韪，以一己之私，致民于水火……”贤政点头感喟，几欲泪下。
顺水而上，还是近江国东城郡所属，城北荒漠，火食罕至，模糊可闻兵戈交叉之声。
信步于河边，不远便可见矗立的佐和山城。
轻风吹动，树下光斑闪动，犬吠鹰唳，惊得林中雉鸡麋鹿四散逃去，慌不择路。白马少年箭出如风，竟是鲜有虚发。
“汎秀殿若不是急着回尾张的话……无妨在此安居几日。鄙人约了本家的海北与赤尾大人一同打猎，旬日可至。”
“殿下……”黑衣军人俄然插话，有些担忧地看着本身的少主。
酬酢数语，不免触及天下局势，谈至美浓之时，浅井贤政却俄然扼腕伤神，感喟不止。
青衣军人掸去衣衿上的灰尘，伏身下拜：“尾张织田氏家臣平局汎秀，拜见备前守大人。这中间的二位，乃是鄙人的侍卫。”
“那么……就多谢备前大人接待了。”
“备前大人……”汎秀明知故问。
“如果尾张守亲临此地，不知他会如何呢？”蹄声渐近，白顿时说话的，鲜明就是那被称为“浅井备前守”的军人。
“尔等何人！”白马驾前冲出一名黑衣军人，手扶刀柄，阻在二人之前。摆布数名侍卫亦随之跃出，只待上峰出声便要兵戈相向。
“贵殿稍安勿躁……”那牵着黑马的青衣军人并不惊惧，反是轻笑了一声，他的口音并非标准的京都调子，却比那群公卿的言辞顺耳很多，先前出声赞叹的，仿佛也是此人了。“鄙人出身东海鄙乡，久闻浅井备前之名，本日得见，不免失礼，望贵殿包涵。”
琵琶湖的东岸，时价春日，本应细雨缠mian，现在连霁数日，不免四野清燥。
如果在织田家赶上这类事情，信长必定会勃然大怒吧？
“噢？”此言答非所问，似是而非，但白马少年却毫无异色。
“浅井氏居于美浓西邻，亦长怀匡扶之心，但是家父缠mian病榻……”贤政俄然止住不言，眼带深意地看着汎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