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019章:婉拒
刘矩看着面带嘲笑的卢太后,默了半晌,忽道:“母后,你要对她……做甚?”
“阿妩可有摔着?”
“不过哀家觉得,还是见见为好,免得像你以往那样直来直去,平白让人曲解了你。”
事发俄然,衣裙浑浊,钗环微散,阿妩一瞬变得非常狼狈。
阿妩这副神情落在卢太后的眼里变成了哑忍,她心下大喜,语气里的疼惜拿捏得极妙,“好孩子,哀家知你夙来眼高于顶,此番嫁了燕侯心中自有各式委曲……只是,哀家与陛下现在手无实权,就算故意替你做主,也有力去做。”
因她的伯父南阳王夙来宠她,他初为帝时,经常宣阿妩进宫,借着各种名头犒赏于她。
她若真要说燕侯待她不好,卢太后莫非就能为她做主了?明显是不能的。
刘矩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想起卢太后先前对他的叮咛,有些烦躁地拢起了眉。
阿妩这一跤摔得委实不轻,手肘和膝盖都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可导致他跌倒的祸首祸首乃是当明天子,他方才也已道歉,且他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如何能同她计算?
她不由暗笑,心在这一瞬忽如明镜,顿时雪亮。
阿妩面色凝住,抿唇不言。
卢太后心下嘲笑,长叹一口浊气,“也是,也许你之所言也有事理。”
桂妪闻声上前,赴这类宴会,贴身侍婢手中都有备用的衣裙。
至于卢三娘等人,还是等她将面前的事情对付了再说。
阿妩不动声色将手抽回,轻敛眸光,客气道:“多谢太跋文挂阿妩。”
然,不等阿妩回应,就听一阵娇柔的声音由远及近。
当是时,太后身边得力的秦妪自远处而来,躬身一礼,“太后,三娘子等人已至,是请她们至此,还是先在外等待?”
太后语带可惜,眼底似有暗潮澎湃,迎上阿妩的目光,“你说,是不是?”
公然,卢太后抬高声音,附耳又道:“阿妩,你实话奉告我,燕侯他……真的待你好么?”她目光灼灼,眼瞳里似有种莫名希冀,瞧得直叫民气头发毛。
太后闻言,面色一僵。
“矩儿,你这是何为?!”刘太后俄然疾言厉色,“还不快些同你阿姊报歉?!”
阿妩故作未懂卢太后的弦外之音,“阿妩多谢太跋文挂。”她用心暴露几分近似羞赧的笑意,“先前我的确是有些不肯,但现在我既为人妇,便要从一而终。结婚以后,燕侯待我尚可,阿妩对现在的糊口甚是对劲,太后不必担忧。”
言落,卢太后不动声色的拿眼角余光去瞧她。
阿妩是家中幼女,向来都是两个兄长疼宠他的份儿。
刘矩一愣,眼睛对上阿妩,眸含惭愧,“华容姊,朕方才走了神,朕……并非用心。”
她没有弟妹,故而曾经在照顾刘矩的时候也非常尽了一番至心,因着少时这段经历,阿妩对他是生不出甚么恶感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强忍住胸中的憋屈窒闷,僵笑道:“阿妩果然如此以为?”言辞里竟模糊带了几分哑忍的咬牙切齿。
卢太前面色有些不多数雅,“猖獗!以是她便擅作主张来闯了花圃?哀家常日,真真是将她娇宠坏了!”言末,转头对阿妩,面有难色,“既然她们将至,阿妩还是先换身衣服,至于三娘,我自会惩罚,你若不肯与她们相处,哀家立马唤人将她们请出。”
可若说是她哄得蔺荀下的号令,她打死也不信。
现在见她与蔺荀联婚,怕蔺荀得了汝南权势进一步扩大,便迫不及待着想要教唆诽谤了么?
昨日裴五娘给她传信,说是刘妩在蔺荀跟前吹了枕边风,大婚次日便将她几个月前赐给他的三个美人全数驱去了府。
可眼下,她竟暴露如许一脸娇羞的笑意?
太后快速睁大眼,只觉心口一滞。
这卢太后倒是打得一手极好的快意算盘。
阿妩心下暗笑,她与这卢三娘但是夙来没甚友情。
卢太后眸光轻敛,暗自点头,“方才陛下未留意,踩了阿妩裙摆。”她转对阿妩道:“外头来的都是你熟谙的娘子,你大婚新喜,她们总要来道贺一声。若阿妩你不肯见她们,哀家便让她们在外候着。”
“如果陛下大权在握,你何至如此?”她语带诱哄,似许下重诺,“哀家天然也能为你做主。”
她盯着阿妩瞧了半晌,似要从她面上瞧出马脚来。
“谢甚么?何必如此见外呢?阿妩,你莫将哀家视作太后,只如平凡人家普通,将我视作伯母便可,你与陛下是血脉相连的亲堂姊弟,是最为靠近的一家人。
如此厚赏,便是他亲生的女儿都没有的虐待。
阿妩点头“无碍,不过是摔了一跤,当不得甚么大事。”
她思忖半晌,垂眸看了一眼沾满泥星的衣裙,这衣服糟污成这般模样,看来是不换不可了。
五年前,她那般热诚蔺荀,言之凿凿的表示此生毫不嫁他,以她那样娇纵的性子,就算蔺荀强娶了他,她也毫不会折腰。
阿妩点头。
秦妪抬眸,似才瞧见阿妩的狼狈模样,神情非常不测,“翁主……缘何成了这般模样?”
卢太前面色与方才无二,可阿妩却感觉她好似俄然换了一张脸面,模糊当中,好似有甚么与方才分歧了。
先任汝南王与南阳王虽是同胞兄弟,但实在阿妩与卢太后并不靠近。
“阿妪。”
当时刘矩才三岁,曾有一段时候,他还非常黏她,可现在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陌生,也许是记不得她了。
好久未见,甚是驰念?
阿妩到来之前,卢太后笃定就算蔺荀娶了她,最后也必定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一名婢女,仓促行来,“启禀太后,三娘子等人听闻翁主在此,说是好久未见,甚是驰念。”
阿妩少时非常我行我素,当年汝南王在时,以她的身份荣宠,也无需看人神采。她若不喜之人,任人说破了嘴皮子,她一样冷眼相待,但她若对人生了靠近,便非常慷慨漂亮,凡是手里头有任何好的都会想着对方。
既然卢太后将她刘妩当何为么也不知,随便便能乱来的蠢货,那她便干脆与她装傻到底。
以刘妩昔日的行事风格,若说那三名姬妾是她争强斗狠赶出府门的她倒是信赖。
卢太后神采有些生硬,却还是忍不住再次摸索,她伸手掐下枝头盛放的花儿,喃喃道:“阿妩,你瞧这花开的多娇多美,此花本该长在南边,现在被移栽至了此处,大要瞧着的确非常风景,可即便被种在了御花圃,终归不是生在该长的处所,是活不长的。”
以往都未曾说过几句话的人,数年未见,卢太后到她跟前却亲热得过分,实在是叫她不得未几想。
昨夜下了雨,路上铺就的青石板虽早已干透,可花圃里的泥土还是坚固泥泞的,阿妩这一摔,恰刚好往花圃倒去,不但压了一从月季,还猝不及防的蹭了一身泥。
阿妩心中也对这个伯父非常恭敬,是以她投桃报李,常常入宫,总会给伯父的嫡子刘矩带各种希奇的玩意儿。
因着这点,洛阳年青的女郎们对她的评价也是批驳不一,大抵分为两类,喜她之人只觉她身份虽高,却从不拿捏造作,可亲可近,各式敬爱。
她与魏帝自顾尚且不暇,如何管得了她?
阿妩走后,卢太后眸光微沉,唇畔笑意渐浓。
卿既不能为我所用,天然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那燕侯。
阿妩心中本就奇特,听闻卢太后这番话后,愈发坐实了卢太后的不轨之心。
先前他们汝南遭难,王氏向朝廷求救,她与二兄差点堕入绝境,可太后与魏帝二人却一起装死,不闻不问,态度非常了然。
阿妩冷静含笑,不等秦妪发言,抢先一步道:“劳烦阿妪带路,去前面的芙蓉殿改换衣物便可。”芙蓉殿位置开阔,四周无掩蔽之物,每隔半个时候都有宫卫巡查,若卢太后真要做些甚么,也需顾忌顾忌。
可不喜她的,便觉此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非常难以相处。
但于阿妩而言,却并不陌生。
一起行来,刘矩都在卢太后的身侧,他话并未几,只要卢太后偶尔问起才会搭几句话,他正凝睇拨弄着一株月季,俄然感到胳膊一紧。
这洛阳宫对于平凡人来讲,或许弯弯绕绕,好像迷宫。
“你来得恰好,先带阿妩去换身衣裙,旁人办事,自比不得你稳妥。”转而又对阿妩道:“至于三娘她们,待你换了衣裙再见也不迟。”
阿妩笑笑,以手拂过花瓣,“太后娘娘多虑,我瞧着这花生得尚好,且宫里有专门的匠人日日顾问,并不需移植,如果挪至他处也可生得极好。”
阿妩端庄心全意应对卢太后,并未重视到刘矩忽到了她的身后,正迈步欲走,谁知裙摆被踩中,不由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