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撮合
送水的丫环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了下去。
朱氏的娘家虽则落魄，门楣暗淡了，但朱家原也是诗书传家的王谢后代，朱氏自幼也是被当作宗妇教养的，该会的她都会，没半点不如人。若不是因为担搁了年事大了，也不至年届二旬方才嫁进连家来续弦。
若生却听得明白。
连二爷更是一把跳了起来，将紫铜暖炉往边上一丢，下炕趿拉了鞋子就冲过来要分开二人，语气里带了两分责备的意味：“一转眼就被哄走了，赶明儿还不得被拍花子的给偷走了，如何会有这么笨的丫头……”
若生汗颜不已。
若生回身看去，就见他将本身裹在被子里支支吾吾隧道：“那、那就让她留下给我说故事吧。”
宿世分开平康坊后，他们寄身于西城的一间小院中，破败又凄冷。
可金嬷嬷闻声了，听得清清楚楚。她惊奇地看向若生远去的背影，穿戴红羽绉面白狐狸皮鹤氅的身影明显是熟谙的，可方才说话的那小我，却像是她从未熟谙过的。
“我像你这般大时，连你一半还及不上呢。金嬷嬷说你写的一手好字，连颜先生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两句，可见是下过苦工夫的，怎会是个不成器的。”朱氏反手半扶了她，摇了点头，轻声说道。
“府里的中馈虽是三婶主持，可二房到底是您的地界，您想如何管就如何管。”若生温声说着，又想起一事来，忙补了句，“也别在乎我。论管家，我但是丁点不懂。今后爹爹同我，都还得仰仗您顾问，您尽管放开了去管。”
她抬头望向夜空，星光暗淡，夜色沉沉，可拂晓的白光，已不远了。
走至庑廊下，金嬷嬷亲手将披风为她穿戴妥当，一面略带迷惑地低语道：“女人怎地俄然对那一名……”话说一半，她考虑着没有持续说下去。
颜先生是连家重金礼遇的西席，很多年前就以一手妙绝的好字名扬天下。她倒是个行事懒惰又只爱听好话的，写的字在颜先生看来恐怕打死了也就只能是鬼画符罢了，可何如损不得，只得含含混糊说上两句不错，未曾想竟叫金嬷嬷几个当真了。
若生从善如流：“那就让母亲给您说一个，姑苏城里的怪杰异事多得很，您每日听一个也能听上很多时候。”
朱氏自打进门，这还是头一次听她好好地同本身说话，不由得有些发怔。
当着主子的面，一个粗使丫环几次三番回嘴不提，这会竟还将话头扯到了朱氏身上，可见这些小我平常都是如何对待朱氏的。她因同父亲冷淡，又不喜朱氏，平时也不必日日来上房存候，鲜少出没于此，竟是不知连个灶上烧火送水的丫头也敢这般说话了。
连若生沉了脸：“太太用的水，就能是凉的？”
“好。”若生笑了起来。
可在场的不管是金嬷嬷还是朱氏，乃至于连二爷，都想不通她明天夜里是如何了。
金嬷嬷“暧”了声，将手里的小剪子悄悄放回原处。
金嬷嬷含混了。
金嬷嬷却还沉浸在若生方才的那一声母亲里，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很久方才微微一点头。旁的几位都好瞒，唯独云甄夫人不轻易，但恰好这一次云甄夫人不在府中，起码还得过个两三天赋气返来，这般一来，也就不难了。
少顷进了阁房，连二爷已换了身洁净的衣裳，抱着小巧新奇的暖炉袖手盘腿坐在热炕上。金嬷嬷则站在靠墙根的黑漆长条矮几前，正拿着小银剪修着烛芯。
走下一级台矶，她背对着金嬷嬷，轻笑着叹了声，缓缓道：“她是个好人，跟小祺一样……一样好……”
连二爷松开了若生的手，扑到炕上抱住了锦被：“那成吧，嬷嬷给我说个故事，我就睡了。”
若生却摆了摆手拦了她，道：“嬷嬷也归去歇着吧。”
若生任他拽着本身往炕边拖，慢条斯理隧道：“再闹一会天气就都发白了，您该歇下了。”
二人正说着话，连二爷俄然叫了声“阿九”。
她当即沉了脸，也不言语，只冷然看着面前的人。
连二爷筷子上夹着的半只虾饺“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倒是朱氏，像她这般大时，已历经千难，非常沉稳无能了，怎会不及她。
半夜半夜的，若生倒也没心机发作下头的人，便也让人去了，比及四下沉寂，她才转头对朱氏道：“您是甚么身份，她是身份，该严惩就严惩，别拘着别心软。”
各色小点渐次被摆在了桌上，连二爷夹了只晶莹剔透的小巧虾饺一口咬下，昂首四顾，没见着金嬷嬷，这才放心大胆地同若生道：“她讲得比嬷嬷风趣多了！”
待到翌日凌晨，连若生也果然依言来了上房。
被问着话的丫环出了一脑门子的盗汗，小声辩论：“奴、奴婢觉得这是太太要用的水……”
“我不！”连二爷看向了金嬷嬷。
“女人，不信您问太太，这是太承平素就用惯的，再热就烫了……”
话音未落，金嬷嬷已端着盅东西走了过来。
弟弟若陵年事太小，甫一离了熟谙的环境，夜里便老是哭泣，睡不安生。朱氏便搂着他拣些坊间奇事来讲，哄他睡觉，若生睡在一旁，便也闭着眼睛细细跟着听。她至当时方知，朱氏竟另有这般好辩才，说得妙趣横生，便是不爱听这些事的人只怕也得听入了迷。
连家二房的大女人，出了名的脾气差，竟也会夸人了？！
若生暗叹口气，挽了朱氏的胳膊往里走，放软了声音道：“我就是个不成器又娇纵的，往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胡涂话，您都别往内心去。”
若生闻言，完整恼了。
朱氏性子软和，见她着恼，赶快相劝：“罢了，不过一盆子水，令人去重新打过便是了。”一派息事宁人的口气，言罢叮咛下去，“速速去重新换了来。”
少女调子微异的话音，被夜风吹得散开去，垂垂消弭于夜幕下。
闻声响动，俩人一齐回过甚来。视野触及若生跟朱氏挽在一块的手时，不由得都唬了一大跳。
氛围突然一凝。
连二爷听进了耳里，可却又不想跟朱氏呆在一块，不觉踟躇起来。若生也不催促，侧目看了两眼金嬷嬷，表示她到边上说话。
金嬷嬷却也道：“二爷，再不歇下明儿个起来只怕要头疼的。”
她对朱氏一百个放心。
“夜里这事，您想个别例捂严实了，别让姑姑跟几位叔伯婶娘晓得。”若生道。
若生知她是故意给本身留脸面，便也不戳穿她的一番美意。
“不听故事，怎睡得着？”连二爷不欢畅了。
安设好连二爷后，若生留下句明儿一早来同他们一道用晨食后，这才同金嬷嬷一块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