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锦帘春
她凝睇着左思旷，抬手覆于他的手背，语声微带颤音：“妾情愿的。夫主待妾恩典如海，妾只想回报一二，并不感觉累。夫主才是辛苦，莫要累坏了身子，也莫要总想着帮妾，引得君姑不喜。”
左府书房低垂的锦帘，蓦地便起了多少微澜，似东风掠过湖水，将那一幕水波拂乱了去。而自那帘幕中溢出的喁喁细语、浅唤低吟，便如那飘出窗扇的袅袅卷烟，氤氲着无穷旖旎……
另有，这写信人又是如何晓得路途有险？
她这半生万般皆难，膝下无着，平白担着主母的名声，哪一日不是谨小慎微，恐怕一步踏错？却唯有一样幸事，令她始终无悔，便是得了左思旷如许一世相伴的夫君。
此乃秦氏宗族的传统，原是以此灯喻指工夫如箭、人生短促，朝暮交代不过一明一灭，用以催促后辈用心读书。
秦素仰首看向远处。
左思旷和顺一笑，站起家来，将她自座中拉起，拥入怀中，粗糙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拭去了她的泪水。
这封信的印鉴不似伪制，信纸亦是正宗的官用黄柏纸，至于笔迹，虽不能算好，倒是那些书吏们惯用的变笔伎俩，为的是不叫人查出笔迹来，他亦曾见过。
左思旷一面听着，一面微微点头，待她说罢，便和声道：“娘子心细如发，为我四周驰驱，辛苦娘子了。”一面说，一面便抬了眉眼，温润的眸光暖若东风。
一阵风过，吹落了树梢上堆积的残雪，雪沫子纷繁扬扬地洒了下来，琼林摇摆间，有灯火零散，明灭于枯残的枝桠。
只可惜时候太紧，那信上提示的日期便在数日以后，就算他现在派出人手，也不及提早去那条路检察了。
秦世芳痴望着他，眸中垂垂蕴满水意，终是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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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旷深思了一会，伸开眼睛看向秦世芳，温声道：“我看，能够一试。”
“此人必知些内幕，却不知，这封信又是如何到得娘子手中的？”左思旷暖和地问道。
暮色自四周八方涌来，西边的天空堆起灰黄的云，高墙围住了半幅苍穹，却终是围不住那弥散于府邸的苍茫与苦楚。
秦世芳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双眸水光盈润。
顾名思义，这类暮朝灯是专在暮色来临、曙色未至时点起的，那灯笼里的蜡烛只要小指粗，长不盈一寸，点不上两刻钟便即燃烧。
她说着便低了声音，似是愁怨，又似害羞，半晌后复又抬眸凝睇，那一颦一盼间，竟也有几分动听的风味。
雪后的气候，老是特别的冷。
他的声音有着成熟男人的沉润，却又不乏明朗，如流水临崖、风拨洞箫。秦世芳有些痴迷地听着，望着他的眸中水色愈浓，只感觉他这般论及国事、忧心百姓的模样，让她如何也看不敷。
秦世芳嘤咛一声，已然软倒在那一双有力的臂膀中，双眸半阖半启，亦夹不住那眼中的似水柔情。
秦素立在高墙下，漫不经心肠四下张望着，视野的一角，始终拢在不远处的那口枯井上。
左思旷便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悄悄一吻，复又将她的手紧紧裹在掌中，柔声道：“娘子委曲，我亦心疼。你且再忍一忍，待我走通了汉安乡侯的路，今后便不必总被人压着了，到时候必然替娘子请封诰命，让娘子也好生享些福。”
秦世芳闻言，赶紧归拢心神，轻声隧道：“妾昨日与母亲参议办族学之事，身上便带着从夫主这里取走的公文，原想趁着平静替夫主翻阅一番，这封信想必便夹在那堆公文里。谁想因我归去得急，不知如何这信便掉了，妾亦未曾发明。本日一早被母亲的使女于道旁拾得了，便交还给了妾。妾才察知这是封密信。天幸这信未曾被别人拣去，妾一俟看了信，便立即赶返来了。”
左思旷眉峰集合，凝目深思。
此乃秦府特有的灯笼，有一个极风雅的名号，曰“暮朝”。
左思旷点头，端方神采道：“恰是，宁信其有。若能够出一份力，解何都尉之险，亦是为国分忧。”
秦世芳的面上便暴露满满的笑来，附和隧道：“夫主贤明。妾也觉此乃良机，就算此信为虚，夫主去一趟也不会有甚么丧失，何都尉不会见怪的。”
左思旷探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近了一些，语声中尽是顾恤：“我晓得你每日为我忧心，心下极是过意不去。你也不必总为我奔波，瞧瞧你，这几日又瘦了些。”说着便将手抚向她的脸颊，暖和的掌心贴在她的脸上，看向她的眼神，像在看着这世上最值得器重的事物。
他独一不解的是，此人目标安在？
唯有一点，那信封旧了些，像是用过了的。
时至本日，颍川秦氏的风华已然淡去，书卷气也早没了，唯这暮朝灯却保存了下来，成了府中的一道风景，一年四时、暮暮朝朝，秦府的东西两院星灯闪烁，曾为春时夜游最美的风景。(未完待续。)
园中正立着好些青衣小鬟，皆执了长篙，一盏一盏地往树上挂着灯笼。
左思旷将信又细心地看了一遍，方搁下信纸，阖了眼睛，似是有些委决不下。
秦世芳的双颊刹时又生起潮红，略害羞意地垂下了头。
信中所言颇涉奥妙，秦世芳看不出来，他却明白，这写信人就算不是官署中人，亦是动静极通达的人士。
不过，这并不是甚么大题目。
“如何？此信可作得真？”秦世芳忍不住问道。
秦世芳微微回了神，柔声应了个是，坐在了他的劈面，将暖囊拢在掌中。
这般想着，她的身子已是软成了一汪水，眸光迷蒙如雾。
他沉吟着坐回结案边，忽地像是想起了甚么，黑而挺的眉峰一扬，便向秦世芳扬过来一个温润而温和的笑：“坐下吧，且暖暖手。”语罢，苗条的手伸了过来，推过了一只极小的暖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