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团儿
母亲笑道：“你若日日来球场骑两个时候的马，只怕也要如许。”
祖父与父亲对后宫束缚都颇严，因别的头民风固然垂垂奢糜，宫中奉侍礼节却还是松散，这些女官们至大不过五品，平日只得穿浅绯，大凡女人，对衣裳金饰不免固执，听母亲说赐紫衣，个个都面前一亮，跃跃欲试起来。
我冒充告饶，一头扭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道：“是阿娘本身要我猜的，叫人白搭心猜，猜中了又不给犒赏，好不负心。”
我侧躺在她怀里，面朝外看着场中世人似真似假的争夺，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演出得真是恰到好处，那团儿想是新近得宠的人，她所到处，旁人不是冒充失杆，便是俄然误勒了缰绳，直叫她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我看得无趣，打了个哈欠。撇嘴道：“旁人骑的都是外厩的马，只要她一小我骑了内厩的御马，谁敢和她抢？”
这等恭维阿谀之语入我之耳，只觉虚假不堪，但是母亲却圣颜大悦，笑道：“你不大读书，这贺寿的话说得倒顺。”
母亲笑着点头，昂首对场中道：“天将黑了，你们快比罢。”场中世人才慢吞吞地开端。
我笑道：“她骑的马最好。”
比试的主张是母亲出的，她却看也不看场中，只低着头，抚着我道：“你说说你是如何猜到的，若言之有理，便赏，若只是胡乱猜的，不但不赏，还罚你去抄佛经去。”
我方才已边看边慢悠悠沿着球场向球门走，这会儿走到处所，遥遥对母亲一施礼，母亲对我翣翣眼，翻身上马，牵着我的手坐到一旁，命人端上果点茶汤，悠悠然喝了一口，问我：“兕子感觉谁会胜？”
母亲听她说完便大笑起来：“说来讲去，到底还是不敢和朕比。罢了，朕也反面你们抢，这球在这里，你们谁能将之从这里抢出去，便算胜了，胜者…”她微微挥了挥球杆，目光在世人脸上扫过，似笑非笑隧道：“立赐紫衣一领。”
伴随母亲打球的十余人都是母亲夙来重用的女执事，韦欢所说的阿青娘子和上官婉儿也鲜明在列。这些人见母亲抢下球，不去禁止，反倒都渐渐停了马，先顾着叫起好来，只要婉儿手忙脚乱地追了一程，母亲弛了缰绳等她，婉儿将赶上时却忽地一催马腹，刹时又离她去得远了，母亲笑着回看一眼，打趣般将鞠球运于空中，跨下宝驹驰掣如风，她却连击数十次而马驰不止，到球门极近时才挥杆而出，世人收回一阵震天的鼓噪喝采之声，那球却堪堪擦着边没有出来。
东都自先隋时便建立为陪都，到父亲手里又被封作东都，宫城具仿着京中大加整缮，邃密处常常还要赛过都城。因父亲和母亲都爱好马球，宫城、皇城以内还设了一小一大两个球场，母亲现在就在宫城内的小球场中，隔着老远我便瞥见她穿戴短衫，在场上策马驰驱，斜刺里一伸球杆，从一人部下勾过了鞠球。
母亲哈哈一笑，点着我的头道：“算你有长进。”笑了一会，又道：“团儿有功，本就该赏她，借着这个由头赏了倒也好，免得外头那些村汉又说嘴！”
那十余人兀自还你推我，我推你的谦让，又还等母亲号令才肯开端，我想也没想便要猜婉儿，抬目睹她的坐骑在场上翻来覆去地伸蹄躁动，便忍住了，直身前倾，当真看了一番，对开口说话的那人努努嘴，道：“我猜是她。”
母亲挑眉道：“何故见得？”
方才说话的阿谁笑道：“娘子这话说的，胜了出风头，另有犒赏，谁不喜好？真是胜不了，只好拿好话求些犒赏，总也算不白辛苦这一场。”
我内心有些想头，用心道：“如果平常，当然不能这么看，但是本日之情境，以马观人倒是最好的了。”
我故意矫饰，见先一句没引得母亲入彀，便又道：“阿娘不信，敢不敢与我赌一赌？”
母亲发笑道：“照你这么说，前次打球，你如何又比不过她们呢？”
喝采之声戛但是止，却也止不过一息，便又听有人笑道：“娘子怜我们贱人穷酸，美意让着我们，可惜我们便现在追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我听这话，才留意向此人看去，见她与婉儿差未几大，样貌倒也中等偏上，小圆脸，皮肤洁白，与母亲说话时歪了头，很有几分天真美丽的模样。
我见那团儿清楚是佞幸之流，却蒙殊赏，颇不解母亲所思，又见婉儿上来时走路有些别扭，心生体贴，便问道：“上官师父如何了？是那里有伤么？”
母亲干脆隧道：“阿娘不赌，阿娘也猜团儿会胜。”
我原已知婉儿长在掖庭，没甚么机遇学骑马，却不知以她的资质，还须如许苦练，不觉暴露讶色，婉儿脸上微红，低声道：“是妾笨拙，未能精习骑术。”
此人一开首，大师也都觉悟过来，纷繁向母亲笑道：“娘子不幸我们的心我们都晓得，只是如许让了，我们也还是追逐不上，干脆赏我们些钱帛，只当赢家恩赐罢。”
我想不到母亲就如许直白地说出来，微微一怔，母亲倏然绽出一个大大的浅笑，伸手捏我的脸道：“你这小东西，算计到你阿娘头上来了，皮痒了么？”
团儿笑道：“也不是特地读书才记着的，是妾蒙陛下大恩，铭感于心，思为酬谢，但是陛下贵为天后，妾以寒微之躯，也无甚可酬谢的，只能衷心祈盼，日夜祝祷陛下圣寿，愿陛下长纳福禄，恩泽子孙。”
母亲似有所觉，挑眉道：“是么？”却偏不肯诘问。
母亲大笑道：“你有这等心，很好。只是朕前已有言，天然不能忏悔。”她只偏了偏头，还未向中间看，高延福便已着人端出一领紫袍，赐赉团儿，其他大家犒赏有差，皆由宫人们捧出来，一一领赏谢恩。
说得母亲面露得色，一手举着球杆，一手勒着缰绳在球门四周逡巡来回，扭头笑向这面道：“一群促狭鬼，球不好好打球，只晓得说好话哄朕！”
母亲欣喜道：“短短月余，你能学成如许，已是极好了，不必妄自陋劣。朕当日习骑马，学得还未有你这般快呢。”说完像是想起甚么，捏捏我的耳朵道：“前次惊马以后，你阿耶给你选了一名教习，让你好好学骑术，你却推三阻四，五六日才去校场一次，嗯？”
我听母亲的意义，这团儿立的功倒像是有些不成告人似的，不由多看她一眼，这时团儿已抢到鞠球，挥动着球杆运球而来。她击球的技能显是不如母亲的，却胜在年青矫捷，勾勾带带地将球运参加边，上马捧好，箭步行到母亲跟前，高举鞠球跪定，笑道：“赖陛下天恩，妾幸得此球，不求犒赏，只求陛下福禄齐天，千年万载，永享圣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