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复仇日(一)
因为他的脸。
震耳欲聋的吼怒与哀嚎声中,十角七头变成了无角无头,利维坦般的巨兽轰然倾圮,震碎无数块地砖。
他在万世光荣的光芒中沐浴,永久逗留在十五岁的肉身与容颜。但那不是秦北洋的归宿。他退出一千二百年前的棺椁,重新变成一只朱鹮,穿过无尽的暗中甬道,振翅遨游,回到天崩地裂的二十世纪。
不知从阳间那边卷来的风,将最后的灰尘吹上地宫苍穹,无影无踪。
灵石的力量摧毁了十角七头的统统物质——钢铁、青铜、零部件,不管是一千二百年前墓匠族的技术,还是二十世纪的德国制造,一概化为乌有,只剩一团燃烧殆尽的灰尘。
镇墓兽秦北洋从他手中夺过玉匣,谨慎翼翼地交给阿幽。
枪弹贯穿中山的头颅,从眉心而入,自后脑而出。他茫然地看着地宫,看着高台下的齐远山,喃喃地说了声:“哥……”
就在此时,阿海脸上的刀疤从蜈蚣扭曲成金蛇。他渐渐地低头,看到本身胸口长出两只锋利的鹿角。
秦北洋停止了下沉。
身为镇墓兽的秦北洋赢了。
阿幽一言不发,双目几近迸裂,把这机遇让给了秦北洋。
镇墓天子,金色的少女武则天,至高无上的镇墓兽,已然不见踪迹,归于万古沉寂的地下。一千二百年前的恩仇,李家、武家,早已灰尘落定。独一稳定的,倒是元人张养浩所说的“峰峦如聚,波澜如怒,江山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迟疑。悲伤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杀死仇小庚养母的男人,已被长大后的仇小庚堵截了气管。
这是阿海的大结局。
秦北洋从腰间取出阿萨辛的金匕首,全天下刺客梦寐以求的宝贝,传播了七百年的绝世珍宝——毕竟是要用来杀人的。
安禄山镇墓兽的末日来了。哪怕颠末万字旗下的改革,它也不是两尊镇墓兽的敌手。镇墓兽秦北洋与镇墓兽九色轮番用唐刀和鹿角进犯,十字弓的钢箭与琉璃火球不竭穿透它的钢铁躯壳。七个脑袋一个个被秦北洋砍下来,十个角一个个被九色的鹿角这段。
镇墓兽秦北洋抬开端来,他在寻觅一小我,右脸有刀疤的男人。
然后,阿萨辛的金匕首,堵截了阿海的喉咙。
他的身上也流淌着跟少年李隆麒附近的一滴血。
俄然,阿海抱起唐高宗棺椁前的蓝田玉匣,大声道:“王右军的《兰亭集序》真迹伴我同归于尽,此生无憾矣……”
秦北洋低下头,再也找不到和田暖血玉,那是武则天送给小皇子的礼品——本来的昆仑暖玉,在二十世纪的开首,被小皇子转送给了方才出世的他。现在已化为一腔碧血,从那里来,回那里去,还给了武则天。
阿海停止了呼吸,心脏在九色的鹿角上碎成几瓣。他出世在承平洋上的小岛,夹在中国与日本两个帝国之间,背负三千里江山的怨念。他从仇恨中长大,又在仇恨中灭亡。这个被复仇所蒙蔽的灵魂,永久不得超生,留在乾陵地宫,伴随一千二百年前的幽灵们,好比武三思、来俊臣、张易之、张昌宗,另有“请君入瓮”的周兴……
镇墓兽九色躲在阿海背后,悄悄生出一对鹿角,刺入他的后背心,精确地挑出心脏。身为大怪物的九色,行动轻巧,无声无息,道行又高了几寸。它只想看看阿海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这一下却让秦北洋投鼠忌器,不敢再对阿海动武,担哀伤到玉匣里的绝世珍宝。
镇墓兽秦北洋来了,仿佛仍然是一只朱鹮,在乾陵地宫上空遨游。他抓起俄国十字弓,射出一支雷霆万钧的钢箭,竟然穿透数厘米厚的钢板,射入十角七头的一只眼睛。秦北洋从天而降,高举安禄山的三尺唐刀,硬生生砍下十角七头的一个脑袋。
阿海认命了。
几滴血喷溅到秦北洋的脸上,温热的血,又像枪弹似的疼。仿佛二十八年前,天津徳租界,灭门案的后半夜,养母喷溅在他脸上的鲜血。
十七岁的秦九色,摆脱妈妈的双手窜出来。她看到死人的模样非常恶心,却大胆地为叶克难鼓掌道:“叶探长,我崇拜你哦!”
齐中山倒栽葱般坠下高台,滚落到叶克难脚下,再也没了呼吸。
“受死吧!”
“我只恨在那一年,没能杀了你,仇小庚。”
齐中山从斜刺里杀出来,刚要向阿幽开枪射击,却被一枪击中眉心——开枪的是都城名侦察叶克难。
阿海退到唐高宗李治的棺椁边,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仇敌们。没有人或者兽能来救他。这一世的颠沛流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终究要画上句号了。
欧阳安娜遐想起二十年前,上海大众租界海上达摩山的灭门案,便在心中默念:“爹,北洋给你报仇了!”
镇墓兽秦北洋返来了。
秦北洋一样飞身而来,十字弓装上一支钢箭,对准阿海的咽喉。镇墓兽九色攀爬上高台,吐出琉璃火球在空中扭转,任何人都没法逃脱。
重新化身为女妖的阿幽,正要用匕首堵截他的喉咙,却被秦北洋禁止:“阿幽!你莫再冒险!”
乌黑的鹿角上挑着血红的心脏。
阿幽、秦北洋、镇墓兽九色,已从三面围困高台之巅。底下另有百步穿杨的叶克难。欧阳安娜则拽着女儿九色,回到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旁,庇护终南郡王李隆麒的真身。
本来阿海的打算如此完美——操纵唐朝小皇子的棺椁,节制镇墓天子。他本觉得秦北洋必被镇墓天子碾压成粉末,却没想到破裂的和田暖血玉,完整唤醒了武则天,让她与秦北洋共同坠入影象深井,梦回李隆麒挥洒碧血在无字碑上的年代……
镇墓兽秦北洋低声道:“阿海,在我九岁那年,便发誓要亲手杀你,为养父母报仇。”
三尺唐刀划过流星般的弧线,切开十角七头镇墓兽的身躯,直到把灵石劈成两半。无数光芒从十角七头的心脏倾泻而出,仿佛安禄山巨大的肚子炸裂。秦北洋与九色,也算是为唐朝报了一箭之仇。
这小我已无路可逃,阿幽使出“刺客道”轻功,飞越乾陵地宫,来到停放唐高宗李治棺椁的高台上,劈面反对住阿海。
秦北洋擦拭洁净金匕首上的血,收回皮鞘当中。阿幽又在阿海脸上刺了几刀,把他的脸盘画出很多道伤疤,仿佛爬满无数条蜈蚣,仍然没法解恨。还是秦北洋一声令下,镇墓兽九色吐出琉璃火球,将阿海的尸身烧成灰烬。
阿海淡然一笑,竟说出秦北洋童年的名字。
看到秦北洋夺回了小皇子棺椁,大怪物九色收回欢畅的呦呦鹿鸣,仿佛回到终南山上的翠绿光阴。它长出更长的乌黑鹿角,如同千万只陌刀、横刀、障刀构成的大唐军阵,又似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再生,在潼关、在洛阳、在睢阳、在邺城与安禄山、史思明的叛军血战……
阿海的心仍然是红的。
阿幽一步步逼近阿海。她已不再是个女妖,眼神与头发都规复了普通。但为了复仇,为了太白山上的血海深仇,为了天王陵墓与天国后代们,她又把本身变成了女妖。
这是秦北洋的运气,也是阿海的运气。
唐朝小皇子的梓木棺椁,无缺无损地躺在面前,本来敞开的棺材盖重新合上。
这是1937年的隆冬,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合葬的乾陵地宫。秦北洋爬出裂开的地穴,面前是数不尽的唐三彩与白瓷碎片,从穹顶坠落的金银玉器,流淌的有毒水银,摹拟日月星斗的荧光物质。
安禄山的十角七头镇墓兽被完整杀死了。
秦北洋对着安禄山的唐刀轻声说:“是时候结束你的罪孽了。”
实在,秦北洋是在提示阿幽,不要再像九年前的太白山上那样,冒险冒死却反中一刀。
地宫另一边,镇墓兽九色还在跟十角七头镇墓兽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