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紫禁城的鬼魂（一）
小郡王总算插了一句：“总管大人，我早就传闻，现在有很多寺人里应外合盗窃文物，怕是这些被杀的公公，不肯监守自盗同流合污，而被恶人暗害了吧。”
今晚，太和殿屋顶上的脊兽，骑凤神仙到鸱吻、狮子、海马、天马、狎鱼、狻猊、獬豸、斗牛、行什，竟在月光下清澈可辨。小郡王想起五年前在巴黎，秦北洋说过巴黎圣母院塔楼上的石雕，半夜都会自在地遨游在巴黎夜空，故宫中的这些小怪兽们是否也会活呢？就像镇墓兽。
彻夜，将是这位中国最后一名天子在中国最后一座皇宫中的最后一夜。
“不错，七个老寺人，前后古怪地死了。被下毒的，吊颈的，抹脖子的，乃至半夜巡查碰到前朝的宫女幽灵被吓死的。”
民国十三年，1924年11月4日，夜。
紫禁城，这座雄踞帝都中轴线正中间的宫殿，始建于明朝永乐大帝的年代，利用一百万民工，用时十四载，耗尽西南深山楠木、房山汉白玉、姑苏金砖，建成房屋殿宇9999间半。明朝十三位君主前后再次统御神州，崇祯天子吊死在煤山，李自成长久地占有了四十天，最后一天赋即位加冕，便从山海关外迎来了留着鞭子的新仆人。明亡清兴，历经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十朝，最后一名名叫爱新觉罗・溥仪的弱冠少年，至今仍然居住在这座深宫当中，遵循中华民国对待本国君主之礼节，关起门来做天子也……
“可不？历朝历代宫里都传说，阿谁宫女杨金英弑君犯上被凌迟正法以后，冤魂不散一向飘着呢。”
叶克难眯起双眼，这双黑洞般的猫眼，让他想起一个年青女人，她是刺客们的仆人……
叶克难不想跟外务府总管废话，还是向侦察办案那样直奔主题。
他俩穿过东华门，进入故宫的黑夜。小郡王的先人们，每次进京都会穿过这道门，来到这片红墙碧瓦的宫殿，来给满清天子存候献上贡品，天子再见犒赏不计其数的绫罗绸缎，装在几十峰骆驼的背上返回鄂尔多斯草原。
“这……小郡王，您也思疑我吗？”
农历十月初八，天上新月如钩。冬衣节刚过了七天，一阵秋雨一阵凉的时节。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中华民国最年青的国集会员，孛儿只斤・帖木儿身着黑绸缎的蒙古袍子，凝睇着护城河后背后的紫禁城。
不知怎地？名侦察有了某种奇妙的第六感――这一晚，阿幽将会呈现在故宫。
“叶探长，您说是有奸人在宫内持续杀人害命？”
“死了七个？”
外务府总管大臣绍英，带着叶克难与小郡王穿过故宫的东路，颠末明清太子所居的南三所，也就是俗称的东宫，便来到了供奉满清天子列祖列宗牌位和画像的奉先殿。黑夜中瞻仰这座巍峨的大殿，倒是在帝国灭亡的年代，小郡王的脚底板传来一阵阴沉之气……
再往里走，便是内廷的东六宫地区，摆列着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景阳宫、永和宫、延禧宫等六座宫殿。路过宁寿宫花圃的北门，只见月光下照亮一只乌黑的野猫，踏着宫墙的琉璃瓦而来，暗夜中的猫眼闪动宝石般的光辉，直勾勾地盯着来人的眼睛。
同业的是北京差人厅的叶克难，名侦察就快四十了，仍然是四九城里大女人小媳妇的梦中恋人，也是都城小报花边消息与侦察小说连载的配角。唇上两撇髯毛更加稠密，深蓝色大褂长衫，颈子裹着两圈围脖，用心抬高帽檐，粉饰一双枪弹般锋利的目光。
小郡王装模作样地作揖行礼：“总管大人，您客气啦，我家是蒙古世袭郡王，世受大清皇上恩情，宫中产生了如此古怪之事，父亲命我极力庇护皇上安然，这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
“大人，关于这些天在故宫产生的命案，您能说得更详细吗？”
总管大臣将右手五指集合在一起。
总管感喟一声：“不错，现在礼崩乐坏，不管是遗老遗少还是寺人宫女，都只想着大厦将倾何时早点逃命，趁便摸走宫里的金银财宝。这些年来，宫中火警频发，就是有些寺人偷走了书画瓷器等宝贝，为了掩人耳目用心放的火。”
一个穿戴清朝官袍留着辫子的老头，仿佛宅兆里爬出来的僵尸，正在两个寺人的掌灯下驱逐他俩，此人就是外务府总管大臣绍英。这位满清遗老的头子之一，故宫的大管家恭敬地向客人作揖：“小郡王、叶探长，您二位能来帮手，绍英感激不尽。”
“对啊，有小寺人说，阿谁被吓死的老寺人，临死前叫喊着杨金英的名字，殊为可骇！”
“我传闻这七位被害的公公，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掌管宫中的库房，二是品性端方诚恳。”
“嗯，这七位公公是可贵出淤泥而不染者，却也是以而断送了性命。”
“若真有恶人行凶，务必将之缉捕归案。”
“哎，叶探长，我都好些天没睡过安稳觉喽……从上个月起到昨儿个，已经死了这个数。”
在中华民国的年代，所谓“前朝”就是清朝，但在清朝末代外务府总管大臣口中，这个“前朝”倒是明朝。
北京，故宫。
就当叶克难与小郡王都在欣弄月夜下的猫眼，外务府总管却收回一声凄厉的尖叫，嘴里喃喃自语：“珍……珍主子……”
“自皇上退位以来，紫禁城的宝贝，大多集合到了延禧宫。”
“不，我只是随便一说嘛。大人，现在宫中储藏文物最多的处地点哪儿？”
“杨金英？莫不是阿谁差点勒死嘉靖天子的明朝宫女？那是将近四百年前的旧事呢。”
叶克难嘲笑着点头：“我已经检察过几位公公的尸体，已经确认是被别人所害。”
“好啊！现现在，外头兵荒马乱，冯玉祥策动政变，占据了北都城，这个杀人如麻的乱臣贼子，每天叫唤着要把皇上请出紫禁城。这不今儿，紫禁城的卫队都被百姓军给缴械撤编了。”总管大臣抬高了声音说，“今儿早晨，这宫墙就是纸糊的，皇宫啊――不设防！”
“前朝宫女的幽灵？”
叶克难朗声道：“好，请领我们去看看，我将彻夜蹲点，看看那恶人究竟是甚么来头？”
“您是说，凶手的目标在宫中的宝贝？”
小郡王踮着脚尖站在文华殿外，隔着一排宫墙，眺望故宫三大殿巍峨的屋顶。清帝退位今后，故宫三大殿等“外朝”已收归民国当局统统，而乾清门后的内廷仍然属于清朝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