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钱昭木木地看着他，心中各式滋味，这个孩子从未被她所等候，因为他，她与多铎终成陌路，他活着，她的弟弟却那样死去……抱着襁褓的手劲加了几分，孩子感觉疼，立即大哭起来。
郑亲王搬入王府时，发明前主在院中养了两缸金鱼，有红有白凤尾大头，非常都雅，故而就请人照看起来，闲时玩赏，很有兴趣。到了夏季，便移入暖房，免得鱼儿受冻。
正在这时，教养嬷嬷来禀，七阿哥换好了衣裳，并已吃了奶。
钱昭在照壁下碰到多尔衮，不见多铎陪着，虽松了口气，却也到底难堪。因嫌婴儿喧华，便把孩子挪去隔壁的小院，月子里奶娘曾将他抱来看过几次，本日是第一次出房门去瞧他。
老寺人答：“还差些数，明儿应能备齐了。主子，这利钱来年朝廷能赖帐不？”
阿济格道：“我和多铎都是你同胞兄弟，为何厚此薄彼？”
济尔哈朗内心明白，论才具派头，多尔衮都在他之上，昔日故意要争上一争，到底本钱不敷。现在这情势，非论谁当天子归正轮不上他。何况权位虽好，身家性命才最要紧。之前他还瞧不上代善，现在看来，褚英死了，阿敏、莽古尔泰也死了，唯独礼亲王沉浮多年，毫发无伤，实在是高超之至。济尔哈朗摇了点头，端起茶碗，道：“哟，这盏都雅，带盖儿的。”
多尔衮心道对着这浑人活力也是没用，便不睬他，带了侍卫扬长而去。
刚满月的婴儿，比出世时白了些胖了些，眉眼也约略能看到本身的影子。钱昭将孩子搂在怀中，想起第一次抱钱旭，也是如许小小的一团。他的模样，有些像钱旭，仿佛更像钱曜……一思及幼弟，她几近就要落下泪来。
往缸中喂了一勺鱼虫，郑亲王向来客道：“凡大事应先询礼亲王嘛。”
郑亲王济尔哈朗抿唇盯着他，板起脸道：“本王本年四十有九，精力大不如前，豫亲王分劳何乐而不为？”
“王上新年第一笔花消，竟是重修五凤楼，真是让人不测。”她不紧不慢地提了他一子道。
多尔衮不悦道：“你做甚么？”
他看着她愣了愣，一时忘了答话。
对付起来虽轻松，却也为了照顾他面子，心想无妨多下一会儿，归正以他的水准，只怕中盘输了说不定也瞧不出来，但是如何撑到官子，却叫她更伤脑筋。
阿济格酸溜溜地说：“不过一个小娃儿满月，怎地还劳动摄政王……”
钱昭心道，谁要跟臭棋篓子下，您另请高超吧。故而只对付地笑了笑，并不答复。
“王上与豫亲王筹议便是。”钱昭并无贰言，看他没有要走的意义，只好道，“王上如不嫌弃，请书房稍坐。”
多铎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落空的手攥拳砸在柜上。“砰”地一声，吓得刚刚才止了哭声的婴儿又嚎啕起来。
多尔衮游移道：“时候倒也不晚，不过棋力尔尔。”
多铎看也不看他，就撩帘子出了屋子。她竟然怕他！他的昭昭会握住他的手，笑说，“熊掌该炖了下酒”，会指着他鼻子骂“混蛋”，但毫不会如刚才那般用陌生而惊骇的眼神望着他，她究竟是如何了？
钱昭见他看棋盘，便道：“王上若得空，不如手谈一局？”
济尔哈朗摆了摆手，禁止他说下去：“此人那，就得适应时势。逆势而行，必不成为。”说完背手走出暖房。
多尔衮道：“七阿哥生得非常好，我想抱来府里。”
济尔哈朗摸了摸头顶，叹道：“今后恐怕就闲啰，我这辅政王约莫也当不长。”
“王爷，如果让豫王一同辅政，恐今后无我等安身之地！”遏必隆急道。
多尔衮见她掉头就走，竟跟了上去，道：“我想过继七阿哥。”
多尔衮挑眉道：“你是说我待劳亲不好？”劳亲是阿济格第五子，五岁起便抱来睿王府，养在大福晋身边，现在大了又娶了亲，便分出去赐府而居。
摆好座子，由多尔衮先手，两人便对弈起来。为着省时，钱昭下得很快，几近不假思考就落子。初时她摸索了几手，多尔衮的回应非常古怪，倒是让她当真起来，觉得他的棋路别辟门路。十几次合后，她便知他所谓“尔尔”的程度也不过自夸罢了，底子能够算是不会。
济尔哈朗将暖帽摘了递于他，道：“今后他来，便说我不在。”
多尔衮道：“云贵不日可下，何必急在一时。凡事只要忍一时之不痛快，总有重整旗鼓的机遇。”
钱昭觉得他自谦，瞧了瞧座钟，道：“下快些就行了。王上请执白。”说着在炕上坐了，将装了白子的棋盒推给他。
“嗯。”多尔衮回他一个鼻音。
一人从侧挡开他的胳膊，揽住她问：“没事吧？”
老寺人陪笑道：“王爷心宽，您是当大事的，今后皇上还指着您呢。”
孩子约莫能感受母亲的味道，舒畅地咕哝着，伸展动手脚。
他这个哥哥是不是这块料大师内心都清楚，只要他本身毫无自知之明。多尔衮才不想与他夹缠，板起脸道：“此事我情意已定，英亲王不必再说。今后你如果少惹是非，天然有你好处。”
“从速交去。利倒霉的也不消管。”现在最恐招惹是非，财帛不过身外物。他靠着炕桌，环顾宽广的暖阁里金光灿灿的陈列，俄然道：“这燕京啊，到底比盛京强。”
钱昭一阵心悸，发明本身可骇之极，那不过是个婴孩，她便要把本身的错处加诸于他。她俄然感觉眩晕恶心，捂住嘴今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亮格柜上。
济尔哈朗踱步进了书房，怀中的蝈蝈受暖气儿一蒸，立即鸣叫起来。他取出葫芦放在炕桌上，眯眼道：“这虫儿叫得好听。”
多尔衮接过牧槿端上的茶，啜饮一口，回道：“新年应有新气象。浙东福建已定，公布天下的圣旨你看过了吗？”
这话正中他下怀，便不客气地穿过垂花门，径直进了东厢。第一次踏足她起居之地，四顾看了看，却发明甚么金饰都没有，与昔日多铎房中的安插大相径庭。架上只摆满了书，临窗炕上铺着沉香色绒缎褥子，炕尾有一只矮桌，搁着对烛台，炕上正中则摆了个棋盘。
“是。”老寺人应道，“王爷那里得闲见他们。”
阿济格本来就有些惧他，嗫嚅道：“你这是上多铎那去？”
钱昭笑道：“就这么一败涂地，不知王上是否忍得。”
“罢了，实话罢了。”济尔哈朗摆了摆手，不由感慨，就这一句便知人望，不平不忿又能何如。
钱昭见了来人，更是惊骇，用力挣开他，倚到牧槿身上，转开脸道：“我有些不适，失陪了。”说完仓促而去。
阿济格赶去摄政王府遇见多尔衮正要出门，多尔衮也不急在一时，本想请他花厅说话，哪知他在廊下就道：“十四弟，辅政叔王加上我成不？”
遏必隆跟在他身后，还想再说甚么，却被他客气地送走。
老寺人笑道：“这是托了摄政王的福。”说完便觉讲错，改口却不能了，只好苦着脸道，“主子恕罪，主子老了嘴把不住门。”
多尔衮皱眉睨着他，道：“你不是嚷着要回盛京嘛，争这个做甚么。”
遏必隆回道：“礼亲王年事大了，不复大志。”
阿济格说话不经心，此时见触怒了他，又怕他今后不待见劳亲，转移话题道：“多铎那边宴席要开了吧，我们从速的。”
多尔衮提起一粒白子，回道：“遭遇不幸要忍，一帆风顺更要忍。不但要忍失利时的焦心摧折，更要忍大功胜利时心中的贪欲。”他看着盘面很久，棋子终落不下去，便弃在手边棋盒里，道，“我输了。”
“看倒是看了……”她也停下喝茶，半晌后指着旗盒道，“王上您瞧，这一盘棋，棋子产于云南，棋盘的花梨木约莫是安南所出，而这黑漆点螺棋盒倒是日本泊来。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确就是梦话。”
“她们在给七阿哥沐浴。”先开口的是摄政王殿下。他有几个月没见过钱昭，她此时刚出月子，穿一件柳黄云缎袄子，比之孕时清减很多。
钱昭点了点头，便无话说。
“哦，成心机。”济尔哈朗按老寺人说的喝了口茶，又问，“户部让交的十五万两送去了吗？”
老寺人笑着说道：“是南直隶时髦的款儿，听瓷器行的说，豫亲王家就是找他们定的。主子您瞧，等碗不烫了，把盖儿往里扣些，滤着叶片儿吃茶。”
多尔衮用手指逗着婴儿，笑道：“七阿哥认得娘呢。”
阿济格更是妒忌，说：“你已颠末继了他家的多尔博，怎的还要抱养老七。劳亲打小跟着你，怎未几看顾些！”
老寺人奉上茶，笑道：“主子是感觉太静了。大夏季的，鸟啼虫鸣都听不着了，蝈蝈一叫，便显得热烈。”
钱昭听了他的话，深思半晌，说道：“王上看来不像深谙此道。”现在另有甚么能让他忍气吞声？
奶娘上来将孩子接畴昔，哄着道：“阿哥或许是想睡了。”
“你如何了？”多尔衮见她神采极差，上前便要扶她。
两人便都起家，一块儿往邻院而去。多尔衮道：“下回恐怕你要饶我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