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劾奏
众目睽睽之下，赵祯依言走向殿中，几位政事堂的相公默契地向两边站了站，为这小子腾出一些空间。
唔，开篇奖饰官家、表扬百官，中规中矩。
钱明逸恨恨地看向陈执中，绞尽脑汁想要辩白，不远处文彦博淡淡道：“陈相公这话未免太重，赵员外郎既非台谏，天然无权劾奏，此为制也。”
厥后欧阳修写信痛骂高若讷身为司谏却不作为的背景，也就是“范吕之争”，其启事恰是范仲淹弹劾宰相吕夷简把持朝政、任人唯亲，却遭吕夷简反咬诬告，此中一项罪名便是责范仲淹越职言事，可见当时越职言事已是一件严峻的逾规之举。
唯独赵祯非常惊奇：这小子有这才调？
此时再看钱明逸，那一张脸阴霾地可骇，仿佛能滴出墨来。
十几年前尚已如此，十几年后自是愈发安定，更遑论这道诏令还是赵祯下达的，若他本日默许赵旸“越职言事”，那无疑是打了本身的脸面，难以服众。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体例，只能默不出声。
那笑声令文彦博有些不安，他偷瞄了一眼官家，正都雅到赵祯正面无神采地看着他，不由地心惊肉跳，忙低垂眼睑。
待范仲淹等人连续返朝……
这小子……
所谓台谏，在唐时乃台官与谏官的统称，前者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与监察御史等职，掌纠弹；后者有谏议大夫、拾遗、补阙、正言等职，掌规谏。
倒是洁净利落。
赵祯悄悄冷哼一声。
文彦博、高若讷二人也不例外。
哼！
赵祯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他甘心领罪免除，钱学士还要怎的？”
钱明逸心中暗骂。
想到这里，赵旸心平气和地问文彦博道：“文相公，若我越职言事，有何罪恶？”
文彦博瞥了一眼陈执中，淡淡道：“就事论事罢了。”
公然……
钱明逸又惊又急，抢先道：“官家，赵员外郎非台谏之身，无纠检弹劾之权，不成越职言事！”
他一见文彦博，脑中就想起那句“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哪能有甚么好神采。
当然，他悔怨是不悔怨的，毕竟昨日他只是客观地评价了文彦博，既不奖饰、也不贬低。
竟然还是有备而来？
宋初因循唐制，直至宋真宗一道圣旨，答应中书、门下二省谏官与谏院都具有纠检百官的权柄，而其他官员则落空纠检弹劾之权。
“臣听到了。”赵旸瞥了一眼文彦博，心中不免也有些气。
“是。”
事不关己，你宋庠倒是慷慨！可丢脸的倒是我啊！
赵旸也重视到了此事，但他毫不在乎，声色并茂又持续念叨：“……此贼倾险憸薄，结党营私以陷君子；文辞浅缪、厚颜无耻冒居翰院。……及任权知府事，更加狂骄，恃权弄法、妄自负大，不以百姓为念，擅权横行、纳贿无度，实为臣子之耻、天下之大贼乎！……”
殿内世人纷繁看向钱明逸，不乏有人想看他笑话。
赵祯深深看了一眼文彦博，抬手道：“赵旸，你上前来。”
“嘿。”陈执中咧着嘴怪笑两声。
赵祯有些不测，实在他就是想看看赵旸会如何措置，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采纳了这么个处理体例。
钱明逸心中一惊，不知如何应对，此时忽听宋庠开口道：“既然赵员外郎甘心降官贬黜，钱内翰临时听听他弹劾之词又有何妨？言对言错、是非曲直，官家与各位同僚自有公论。”
陈执中惊奇地转头看向文彦博道：“未曾想竟是文相公替他说话……”
洋洋洒洒数百字，赵旸骂地痛快。
见此，赵祯悄悄轻哼一声，面无神采道：“奏吧。”
而殿内诸朝臣大多是含笑听着，乃至不乏有人悄悄评价这篇札子：写的不错。
话音未落，就见钱明逸孔殷打断道：“官家！”
“是。”赵旸拱手作揖，随即从怀中取出当日由范纯仁所写的弹劾书。
他们晓得，好戏顿时就要来了。
来了！
殿内诸朝臣忍着笑，纷繁看向钱明逸，却见后者面色阴沉，死死盯着赵旸，面色非常丢脸。
钱明逸心中暗骂，硬着头皮奏道：“以臣之见，降官贬黜对于赵员外郎恐怕谈不上惩罚，即便他本日夺职，不出几日，想来也会官复原职……”
他称呼中的内翰，即翰林学士简称。
关你甚么事？！
果不其然，奖饰一番后，赵旸语气俄然一转：“……然目前堂之上，有奸贼混迹此中，道貌岸然、冒充良善，实则沽名钓誉、利欲熏心，此贼便是权知开封府事，钱明逸！”
我是要他免除么？我是不但愿这小子开口啊！
殿内诸大臣纷繁暴露惊诧之色。
“好！”赵旸不等他说完便打断，拱手朝官家道：“臣甘心免除，亦要弹劾钱明逸，望官家恩准！”
若文彦博执意要与他为敌，大不了就抨击归去嘛。
更何况赵旸当时曾有为文彦博说话，称文彦博除了屁股坐在士大夫阶层那边，其他无可抉剔，劝他莫要因为一件尚未产生的事就弃用一小我才；再对比文彦博不顾是非曲直，竟不吝替钱明逸讨情也要阻扰赵旸抨击后者，赵祯心中又岂会没有观点？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准是范纯仁代笔的！
公然，赵祯的面色猛地沉了下来：“钱卿莫非想说朕会秉公？”
“臣绝无此意……”
只见赵祯扫了一眼满殿等着看好戏的臣子们，又将目光落在赵旸身上，抬手道：“赵旸，文相公言你并非台谏，无纠检劾奏之权，不成越职言事，你可听到了？”
赵祯杜口不言，因为钱明逸说得确切没错。
“准……”他微微点头道。
想到这些，赵祯成心偶然地瞥了一眼陈执中，毕竟陈执中是现在殿内独一有能够替赵旸说话的大臣。
一干朝臣心中暗道。
连这话都敢说？
殿内世人不由错愕，看着赵旸像模像样地开端念诵：“臣尚书省工部司员外郎赵旸谨奏：吾朝自主国起，历经数代、国泰民安，赖圣上之贤明，及诸官之勤恳辛苦……”
饶是文彦博也被问懵了，皱着眉头游移道：“按例降官贬黜……”
也不知陈老相公是否有重视到官家的目光，不过他确切站了出来，嗤笑道：“钱内翰这话倒也不错，但身为遭弹劾一方，钱内翰不知躲避，反不准赵员外郎开口，这是否算做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