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捐资 上
她身侧的云岚奉上了一份宫册,捧至江心月面前道:“莲德妃娘娘,这是各宫嫔妃要分发的犒赏。皇后娘娘已经做好了定夺,不知娘娘可有甚么贰言?”
明德十二年的除夕,过得并不出彩也并不粗陋。因北域几日前俄然攻入了边城,天子已然下旨令寿安侯等一众将领守边抗击,烽火当中,宫内不宜浪费华侈。
实在宫内的嫔妃,如江心月普通隆宠的能有几个?更多的人将最美的韶华安葬在深宫的角落中,永久未曾被人正视,却还要忍耐宫内暗中的腐蚀与每日糊口的艰苦。如当年的梁采女,身为天子嫔妃竟被惠妃苛待地衣食堪忧。
惠妃面色一滞,久久说不出话,少顷,她才勉强挤出一抹笑道:“都是皇后娘娘的恩情。”
皇后与协理六宫的妃妾理应体贴众妃,且又是邀买民气,博取贤名之策。但是冷宫如许的处所,里头的人都是没有代价的,照顾了又有甚么用?
皇后好笑地点头道:“莲德妃倒是慈悲。”她并不计算江心月令人恼火的态度,因她那宫册上头,稀有项是会令莲德妃不满的,如瑜景宫翻修之类。然江心月并未与她计算这些,只是不痛不痒地提了个无甚代价的贰言,算是在此事上顺服与她了。
这一次,轮到皇后掩嘴嗤笑了。她盈盈道:“这两处关押的都是罪妇,何必照顾?”
另一个苏换衣在江心月眼中更是蝼蚁普通,若不是江心月要留着她揪出“凶夭”那事中为凶的皇后,她也早无资格坐在凤昭宫里。只是她并不晓得这些,仍觉得天子对她有几分宠嬖,而皇后对她也有几分正视了。
江心月忙正了面色,状似顺服地低头应了一声,接过宫册一一翻看。半晌,她指着一处道:“娘娘,冷宫和北三所这两处,是否也应分发一些份例?”
“娘娘,”江心月含笑着地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本日传召臣妾来,不是要商讨宫务么?娘娘莫非过分爱好墨狐大氅,健忘了本日的闲事吧?”
江心月淡笑着,没再说甚么来调侃与她。惠妃在重华宫那些年,充足天子将她抛之脑后,幸亏她有姚家的家世,天子才没有萧瑟她。
江心月突地回了头,朝惠妃悄悄浅浅地一笑,那几分讽刺的意味顷之流淌而出。惠妃现在与上官合子为伍,惠妃不是隆宠,上官合子得宠,这二人在江心月眼里倒有些好笑。
她身后的一人更是怨妇普通,委曲且气愤隧道:“姐姐您苦,mm我就更不好过。不但位份低,且皇上恐怕连mm的名儿都不记得的,那起子外务府的小人更是捧高踩低,若不是莲德妃娘娘宽仁照顾,嫔妾现在连炊事都会被苛待呢。此时要捐物,若不捐或者捐得不像话,少不得会被皇后娘娘惩罚。皇后娘娘严肃,我等岂敢触怒。”
旁侧当即有嫔妃立起家子,昂首拜道:“皇后娘娘贤明!我等后宫嫔妃该当为前朝捐资捐物。我大周长孙皇后就曾令后宫嫔妃为战事捐资,现在的皇后娘娘也可称一代贤后了!”
只是宸嫔被提早赦出来了。拓拔将军为国效力,天子要安宁臣子之心,遂给了宸嫔恩情。
“你……”皇后一怒,却发作不得,只好干咳了一声道:“怎会健忘。”
江心月“扑哧”一声娇笑,云岚也是成心机,皇后已经做了定夺,她只是协理的妃妾,怎可有“贰言”?
惠妃在一旁笑着道“不敢受功”,在坐的众妃却面色闪动不定。角落里一个低位的妃妾苦着脸朝旁侧几人窃语道:“我每月的份例才五十两银,常日皇上又不宠嬖与我,一年到头不见甚么犒赏。除夕才分发了两匹好些的浮光锦,此时捐物,也只要它能拿的脱手。哎哟,这一年除夕但是半点油水都没得着了。”
江心月说得很不堪,甚么“没一点生人的气”,将好好的一座瑜景宫映雪殿描述成了北三所一类的宫殿。惠妃不管权益还是皇宠均千万不及江心月,此时也只要忍着气了。
江心月浅含笑着,叮咛贵喜归去拿了她册封德妃时的朝服,命将衣衿上那颗泛着金光的大珠给取下来。她恭谨而恭敬递看向皇后,盈盈道:“皇后娘娘是我等妃妾的榜样。这颗珠子娘娘也晓得,是‘夹层蚌‘所产的金珠。虽比不得娘娘的东西,也是臣妾的一番情意了。”
大周的宫制的确如此,冷宫本来也不是叫冷宫,而是叫做“恕德堂”,是关押罪妇的地点,久而久之被人们口称为“冷宫”。另,北三所,辛者库一类的处所,与恕德堂均为大周后宫的宫殿,直至先帝在位时,这些处所固然是赎罪的处所,却也是受着龙恩的。而厥后几经政变、宫变,很多端方已经潜移默化地被变动了,这些处所变得更加可怖,已经是没有人道的报酬了。
皇后有些不满地看着她满面讽刺的模样,蹙眉道:“你一贯掌宫得力,从速看看吧。”
江心月此时提出这“宫制”来,并非空穴来风,宫制是确切存在的。她要照顾宫内的罪妇们,也不满是善心使然,最关头的是黎嫔至今还关在北三所里,宸嫔又失势禁闭没法照顾她,若江心月不帮衬着,她也极难过过这一年的夏季。
“娘娘,我朝的宫制,即便是冷宫也应有犒赏与恩泽的。娘娘不会不熟谙宫制吧?”江心月带着几分挑衅,瞥着皇后道。
外务府每年为皇后赶制的金饰、宫装与众妃分歧,这两支大凤恰是皇后这一年的朝服大装,是国母能够列席国宴等一类最正式场合的发饰。即便莲德妃再受宠,这两颗天珠也轮不到她头上。
皇后拿出大凤来捐资,是极舍得了。若再有国宴要着朝服,她在明德十三年里头只能佩带明德十二年的老旧的发饰,这足以令人赞美。而余下的嫔妃若只捐些不像话的银器一类,可就要被扣上“不识大抵,不顾鼎祚”的大罪了。
除夕以后的几日,皇后在凤昭宫召见诸位嫔妃。她将发上的两支鸾凤点翠玉攒梅凤钗卸下放入云岚手中的大红托盘中,笑道:“金玉都是身外之物,本宫戴着这两支大凤也感觉压得慌。现在边关将领浴血奋战,我们妇孺之辈也应为国库尽些微薄之力。这些宫内的东西拿出去变卖,也是一笔不小的代价。”
皇后几年来源练下来,常常面对江心月一张暴虐的利嘴也平静自如。她又叮咛了些噜苏的事件,命江心月细心购置,以后就道一声“乏了”,请江心月回宫。而自始至终,惠妃和苏换衣两个都陪在皇后身侧,待她走后,身后又传来了女子娇软的闲话声。
皇后扔在盘内的两支大凤,是前些日子外务府为她特地赶制出来的,不说赤金分量极足,上头镶嵌的墨玉与羊脂玉均是最最上品的。最惹眼的是凤首处衔着的巨大的天珠,那东西江心月认得,是吐蕃的产品,每年吐蕃会供奉数枚天珠至大周,只要皇后、太后能够享用,然这么大的两颗江心月是从未见过的。
瑜景宫的事,江心月的确不想与皇后争论。她只是笑着看向惠妃,轻柔地说道:“瑜景宫的主殿几年未住人,里头没一点生人的气,另有几分倒霉。上一次本宫畴昔看,里头的院墙都有全损。皇上迟迟不下旨翻修,想必是国务繁忙给忘了。不过现在有皇后娘娘做主,瑜景宫也能补葺一番,也不算委曲了惠妃你。”
皇后笑道:“本宫怎可与长孙皇后相提并论。只是,这捐资的好主张是惠妃出的,本宫起先还没想到。要论贤德,也有惠妃的一份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