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花签 上
“你个鬼丫头竟敢打赌！你不知宫里是不准赌的么！”江心月闻言骇然，兰贞没有甚么好处，只要在玩乐上头首屈一指，满宫谁也没有她会玩。若真要打赌，江心月怕是会输得连莜月殿都要赔给她。江心月毫不能让她赌，只好拿宫规来压她。
她看到宛修容的神采有些泛白，便干脆靠近了她面前，侧身在她耳边笑道：“皇后娘娘的为人，你最清楚不过了，本日你受了一寸的恩，明日你就必须拿出一尺的回报……澹台瑶仪的事儿，你是看得清清楚楚，你可要谨慎，不要那一日为了报皇后的恩情，连本身性命都搭出来了。”
江心月一经提示，方才感觉肚里撑得很，停箸道：“我不知何时也学了兰贞的弊端，内心不爽方便不住地吃。”
江心月瞪她一眼，率先抽了一支出来，拿起一看，那签首处是一团桃粉锦簇的海棠，上书：“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几人相互见了礼，江心月方才朝丽妃笑道：“丽妃本日如何得闲，到了我这冷冷僻清的启祥宫？”
“臣妾若不来，怎能看到莲妃娘娘失魂落魄的模样呢？娘娘现在总算不必协理六宫，今后可有得安逸了。”宛修容挑眉道。
菊香见主子终究不再吃了，趁机撇开话题道：“主子内心郁结，奴婢去抱了公主过来可好？”
宛修容终究面色颤颤，说不出话来。江心月嫌恶地看她一眼，道一声：“你好自保重。”便与林选侍一同往启祥宫而去。
丽妃眨眼间就进了殿。她再也不是阿谁受尽欺辱的小丫头，现在她着一身妃色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宫装，腰间以钩织淡鹅黄挽同心结实缀束腰，百褶梨花云边绸曳地迤，通身贵气，一看便知其隆宠。她身量虽小，然肩削若骨，楚腰纤纤，身姿极其袅娜聘婷。面上薄施粉黛，流云髻上坠东珠、金钿等物，姿容之丽色令殿内世人均看得移不开眼去。
现在天子待丽妃极好，宫人间人也不再惊骇与她有牵涉，趋炎附势之人都很多。江心月止了笑，朝外头笑道：“请出去吧。”
“涵常在来不了了，圣驾在麟萱阁那儿呢。”兰贞笑着对她道，一边兀自捡了个方凳坐下。她面前的案几上早已摆上了各色糕点，有双色豆糕，荷叶焖绿豆梅花饼，凤梨雪晶酥，拔丝糖水苹果，核桃拈等。
说话间，玉红已经捧了一个黄杨木的签筒来，内里放着一把青竹花名签子。江心月拿过签筒，摇了一摇道：“我可说在前头，不过是闺阁里的玩意，闹着玩的，可不准像前次那样罚我吃酒。”
江心月心神郁郁，盯着面前摆满了整整一案几的午膳，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这般吃了好久，菊香终究看不下去，出言劝止道：
“我的天！连抽花签都会抽出吃食来，柔容华你上一世该不会是饿死的吧……”江心新月尖嘴利，这妙语说得过分，兰贞都听不下去，当即要来掐她。
良妃那边也是很好，没出甚么乱子。此时江心月一人受冷，若与她同船的这几个也失势，那她们便再别希冀翻身了。
正要回启祥宫，突地一声软绵绵的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臣妾给莲妃娘娘存候――”。江心月一转头，便压下一口火气，道：“本日云梦湖真是热烈，宛修容也来了。”
江心月听闻面色终究有了笑意，道：“昨日你一番苦心，可惜皇上仍不肯理我。还好昨夜你被晋位为容华，此时涵常在也愈发得圣宠。我固然受萧瑟，瞥见你们美意里也好受多了。”
丽妃听出她话中的寥落，安抚道：“莲姐姐身怀龙嗣，再如何也不会冷僻了，皇上那儿……过些时候就好了罢。”
这话过分度太直白，直直地往心窝子刺去。菊香听了，即使再慎重也按捺不住，不顾身份地跨前一步道：“你――”
“媛媛午后喜好睡觉，不要扰她。”
背后有女子气急废弛的顿脚声与暗骂声。江心月听着并不觉对劲，只觉浑身满心的疲累。
“娘娘不要再吃了，吃坏了肚子可如何好……”
第二日，气候还是很好，天气蓝澄澄地，日光暖暖透过珠帘射出去，在贵妃榻前的花几上映着班驳而明丽的日影。轻风吹拂着房檐下精雕细琢的“悬鱼”，悄悄地闲逛着。间或有“叮叮”的清脆动听的响动，那是吊挂在回廊中彩绘鲤鱼灯笼之下的小银铃，跟着东风高兴地碰撞出声。
妃位的炊事本该有二十四道，遵守用膳俭省的端方减为十六道，然如此还是奢糜。有蒸熊掌、卤煮咸鸭白肚儿、十锦苏盘、清蒸八宝猪等十余道大膳，另有鲜汤二品，鲜鱼三品，其他酱菜蒸糕鲜果一无所缺，另有因莲妃有孕而犒赏下来的燕窝等补品。一应菜品邃密讲求，望之垂涎欲滴。
“好好好莲妃娘娘。”兰贞没有对峙，因她喜好案几上的这些吃食，若被江心月赶出去就不好了。
江心月百无聊赖，想想是个好主张，也只要这个好主张了。便允了道：“你去筹办些新分的茶点，命冰绡几个去请她们过来。”
江心月正嬉笑着躲她，却听外头有“砰砰”叩门的声音，接着是内监传话的声音道：“主子，丽妃娘娘来了……”
江心月虽不信这些玩意，但既然抽出来了就博个吉利，内心也是欢畅的。此时轮到兰贞来抽，她早拿了签筒，摇出来一签曰“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江心月一手攥住了菊香的衣袖，禁止她说下去，才缓缓直视着宛修容，神采波澜不惊隧道：“宛修容说得不错。一趟春狩，本宫失势了，你却复宠了。”她说着，的面上突有些笑意：“固然你的复宠，不过是皇上一月招幸了你一晚，不似之前全然的萧瑟……提及来，你受冷还是因为本宫两岁的瑞安公主，本宫内心很抱愧啊。”
她大力咀嚼了两口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缓了缓，才道：“此次我有更好的主张，我们来打赌吧，比罚酒还要好玩……”
“那奴婢捧了筝来奉侍主子。”
“我身上怠懒，也不想弹。”
“本宫的确不如。皇上好久都未踏足启祥宫了呢。”江心月涓滴不顾忌地说着。她话锋一转，突地又道：“不过，吃水不忘打井人，你要服膺你这份复宠是谁给你的恩情。你定要好生奉侍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地为她做事。”
未几时，前厅便闻见曹曹切切的脚步声，门帘处显出一个聘婷而娇小的倩影，再一看，兰贞已挑了帘出去。
很快到了传午膳的时候。为莜月殿供食的是小厨房，天子亲赐的几个厨子都经心极力，未因莲妃受萧瑟而怠懒了服侍，遂每日呈上的炊事比之御膳房只精不粗。
兰贞嘴里已经塞了一块双色豆糕，左手抓一块核桃拈，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盘拔丝苹果，含混不清隧道：“是是，不罚酒。”
菊香再无体例，苦思很久，终究想了个主张道：“不如请柔小主与涵小主来与主子一同掷花签玩？”
宛修容跟着她所说，面上的对劲垂垂地崩溃崩溃，却还是撑着道：“娘娘现在怀有龙嗣，在皇上眼里却连臣妾都不如……”
菊香在侧瞧见了，笑道：“好兆头呢！主子现在虽降落，然只要耐烦等候，必然会扒开云雾见月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