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史家
史樟感遭到史天泽深深的难堪,皱眉深思起来。
“还算坦诚。”史樟笑了笑。
全真教谈起佛道之辩,常常只说汗廷偏疼。但史樟与孙德彧谈天,却不必谈政局,反而能说到辩论本身。
那边史樟回到家中,立即便到书房见了史天泽。
“这……宋军有这等气力?竟能又斩一都元帅……宗王阿卜干……”
“事关史家存亡,不成以常理度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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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输?”
他入全真教以来,一向是坚信释迦牟尼是老子化身,没想到连史樟都查阅不到记录。
史樟上前,拿起那几封秘信,才看了两眼便吃了一惊。
“急甚么?”史天泽轻声喝骂了一句,“沉不住气。”
“自吐蕃归附大蒙古国后,全真教由盛转衰已成定局。”
“好吧,当羽士自是为了活下去。”孙德彧道:“我是四川眉隐士,因战乱丧亲,寄养在终南山,不当羽士哪有吃的?”
孙德彧嘟囔道:“还不是因为现在佛教更受汗廷信重吗。”
“知我为何喜好与你来往吗?”史樟指了指孙德彧,道:“因你为人率真,不虚假不扯谎……说实话。”
“三四十年?就算万一我成了掌教,能比作长春真人,你却要当作吉思汗不成?龙虎相会,牛皮吹得真大……”
“但漠南王以汉法治汉地,我们靠近于他……此事,大汗心知肚明。”史天泽缓缓道:“阿蓝答儿并非不想动我,只是顾忌我手中的兵权罢了。”
“是,孩儿不敢粗心。”
过了一会,他竟是又在谍报上看到了一个熟谙的名字。
孙德彧当然晓得龙虎相会,却不明白史樟话里的意义,不由非常迷惑,问道:“这是甚么意义?”
去岁,阎复身后,姚燧便与史樟割袍断义,是以他的至心朋友已未几,迩来结识了孙德彧,感觉这小羽士机警风趣又率性,倒值得一交。
“史二郎本日怎过来了?”
“除非再有一次‘龙虎相会’。”
“本日赵璧才被扣下,杨果便来见了我。”史天泽语速很慢,明显还在思虑,“他问我,漠南王已被夺了兵权,今后汉地将不再以汉法管理,我可愿服从?”
“就没别的体例吗?”
史天泽头也不转,淡淡道:“话虽不错,但你老庄之学打仗很多了,做事涣散,今后还能做到雷厉流行吗?”
史天泽道:“蒙军攻不下蜀地,阿蓝答儿南下钩考,塔察儿攻京湖的谍报已被杨果传给宋人,另有山东李璮也在蠢蠢欲动。统统看起来都是发难之机啊。”
史樟还是穿戴一身麻衣草履,看着走来的孙德彧,他俄然又想到了姚燧。
现在大汗再召佛道两教辩论,实为停歇佛教之气愤。且不说汗廷信重与否,只谈‘老子化胡’一说,我查阅文籍,唯见《史记》上一句‘西出函谷关而去,莫知所终’,别无记录。既贫乏实据,想必是辩不赢了。”
史樟摆了摆手,道:“你我修道,讲究的是清净有为,非是为争抢地盘,成败又何必介怀?”
史樟悠悠道:“当年长春真人不远万里会晤成吉思汗,为全真教积四十余年福祉,至今享尽喽。”
“谁晓得呢。或许三四十年后,你我之间便是一场龙虎相会。”
“那倒也是。”
史樟一愣,颇受开导,施礼道:“父亲经验的是。”
“再等等。”史天泽缓缓道:“过几日张柔会到开封,与他商讨以后再谈……”
史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常日用心附庸风雅,但偶尔还是忍不住稍显出心中的设法。
“依孩儿所见,赵经略使当不至于这般笨拙。”史樟道:“本日阿蓝答儿扣押赵经略使,罪名是‘剥削军赏’,倘若赵经略使敢供出父亲,反是叛国之大罪。再者说了,他深陷监狱,独一能希冀的便是父亲。”
孙德彧惊奇地张了张嘴,低声道:“这等大事,二郎不必奉告我也行的。”
孙德彧不敢多聊这些,道:“实在我们也不想与那些秃驴辩论,偏是躲不畴昔。”
“阿蓝答儿竟真敢动赵璧。”史天泽沉吟道:“去岁那件事,赵璧是知情者,万一将我供出来……”
“若孩儿只见过张真人便仓促返来,旁人便知孩儿有事寻他。是以又找了个小友闲谈了一会。”
“本觉得如果输了,那也是因汗廷偏袒,可如许……”
“自是为了修行。”
“李瑕?此人还未死?公然是个祸害……”
“父亲莫非是在考虑……”
史樟笑了笑,问道:“你为何学道?”
“父亲,我们筹办脱手吗?待塔察儿在京湖一败,斩杀阿蓝答儿,一定不能盘据中原,只要联络山东李璮,再让宋军管束住汉中的汪德臣,一定……”
孙德彧看着他施施然然向外走去的背影,犹自不解。
“杨果亦是如此说。”史天泽低声沉吟道,“案上有几封谍报,你看看吧。”
史樟手微微一抖,心底俄然有些冲动。
他信奉的是老子、庄子之学,还自号“散仙”,乃信道之人,自是站在玄门这一方。
“啊?”孙德彧好生绝望。
“享尽了?”孙德彧自语道:“我清楚还没开端享呢。”
史樟笑了笑,摆手道:“好了,不与你这小道童闲谈了,走了。”
“有件事奉求观主。”史樟拂了拂袖子,显得非常萧洒,道:“奉告你也无妨。阿蓝答儿毒害赵经略使,家父派人传信于漠南王,却被拦着不让出城。恰好观主派人北上插手佛道之辩,故请他捎带口信。”
史天泽道:“我与赵璧同事多年,他是否剥削军赏我最清楚。阿蓝答儿动他,只因他是漠南王的人,且是汉人。”
“怎去了这般久?”史天泽背对着史樟,正负手看着墙上的舆图。
史樟眉头皱得愈深,喃喃道:“孩儿虽虔诚于大蒙古国,然自幼习得儒道,习得诗词歌赋,亦有经世济民之心……岂忍看中原再沦为牧马之地,连回回人也踩在我等汉民头上?”
“晋惠帝时,羽士王浮编写《老子化胡经》,传说老子过西域,至天竺,化身为释迦牟尼,建佛教,世称‘老子化胡’,佛教只是玄门之旁支。如此一来,佛教自是极其不满,魏晋、隋唐、宋金年间皆有论争。
史樟道:“但我们史家分歧。祖父于成吉思汗时便归顺大蒙古、父亲你则是窝阔台汗的汉军三大帅之一,我们史家从未受过漠南王汲引。”
孙德彧道:“话是这么说,但我又不像师父那般修为高深,当然介怀。”
他说完,自知失语,但对方只是一个小羽士,倒也无妨。
史樟愣了愣,自知失态,赶紧低下头。
史樟说孙德彧坦诚,他本身却不坦诚,随口道:“故而说,我比你更有道心。”
孙德彧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又道:“现在这坏动静一个接一个的,全真教如果式微了,日子就难过了。”
他抬开端,目光落在墙上的舆图上,此时才发明史天泽一向在看舆图。
“说实话,我就不懂二郎你,清楚长在贵爵之家,不肯锦衣玉食的吃苦,却当个散修之人。”
“无妨。家父襄助汉官,已与阿蓝答儿摆明旗鼓。”
“躲是躲不畴昔的。”史樟道:“佛道之争,由来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