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龙凤
天子喝到最后,仿佛有些醉了,面有醺然之意,问钟意道:“居士觉得,朕此二子如何?”
先前那位老医官说的话, 钟意还记得, 李政身上有多少伤疤, 她实在也晓得。
“你走的时候我千叮万嘱,叫你谨慎为上,你倒好,嘴上应了,底子不往内心去,”崔氏丢下拂尘,落泪道:“突厥虎帐你也敢去,如果有个万一,叫阿娘如何办……”
李政将那床锦被抖了抖,盖在二人身上,又谨慎的侧过身,叫相互贴的更近了些,做完这一整套行动,便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目光热的烫人。
钟意被他问的一怔,旋即回神,道:“自是人间龙凤。”
李政不情不肯的哼了几声,倒没说别的。
都达既死,此次西突厥出境一事,便可宣布结束。
酒盅实在不大,钟意酒量也不算差,世人情意拳拳,她也不推让,连饮几杯。
只是李政向来不抱怨,也不会抱怨那些,又一味偏宠她,光阴久了,她也心安理得的将他的苦处忽视掉。
李政道:“可你不信赖我!”
钟意称谢,宫人满斟,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一行人打马回京,不知是否是归心似箭的原因,倒比来时要快很多。
偶尔往别处走动,会觉新奇,但光阴久了,最挂在心上的,毕竟是故乡。
钟意谙练的给他顺毛,道:“当然没有。”
太子面上笑意微僵,皇后也一样。
钟意骑着朱骓,路子当初过夜过的驿馆时,笑道:“我便是在此地赶上了定方。”
李政急道:“我还跟你打号召了。”
西突厥兵败,又安定银州、朔州兵变,于大唐而言,自是功德一桩,世人谈笑晏晏,宾主尽欢。
李政冤枉道:“我没有,你别胡说。”
“我的伤口不疼,不渴,不饿,也不想喝水,”李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又低声道:“只想叫你亲亲我。”
钟意原还觉得他断念了,便合上眼,筹算安息,谁知没过量久,李政便翻身返来,毛虫似的凑畴昔,道:“阿意,我只要你一个,以是笨拙了点,可沈复呢?他能跟我比吗?你有没有想过是为甚么?”
钟意道:“你那会儿那么严厉。”
诸多目光随之投到她面上,意味不明。
……
李政听得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低低的笑了起来,却没言语。
李政委曲道:“我都受伤了,你还这么对我。”
李政凑过脸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道:“你诚恳答复我一个题目,我就诚恳睡觉。”
转向天子,她恭谨的垂首,道:“陛下,天家子嗣,自是龙子,何来孰龙孰凤之说?居士不过随口一提,您倒抠起字眼来了。”
在她面前,这个男人一向都是倔强的, 即便肯软下来,也是撒娇卖乖, 如同现在这般有力的躺在塌上,她还是第一次见。
李政就跟听了甚么笑话似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自塞外至京师,沿路景色有天壤之别。
畴前都是他守着本身,这一次,却该轮到她守着他了。
李政反倒沉默起来,憋了好久,才小声道:“我在床上,真的不如沈复吗?”
朱骓也悄悄打个喷鼻,表示附和。
宰辅们脸上笑意不落,却寂静不语,天子却道:“朕问的是居士,你如何急着答了?”
“你若如许想,便太看不起陛下的胸怀了,”越国公笑道:“没人有贰言,宰辅们也很赞美,另有人说你担得起侍中之位,无妨也同其他几位宰辅普通上朝去。”
李政乖了,跟个宝宝似的,摸索着问:“你也如许哄过别人吗?”
顿了顿,他又弥补:“幅度特别大的点头。”
宿世再靠近的事也做过,可不知如何,到了此生,相互穿戴衣服躺在一起,钟意都有些脸红,低声道:“早些安息吧。”
皇后亦道:“以女子之身成事,当真世无独一,我亦敬居士一杯。”
钟意先是惊奇,随即莞尔,低下头去,吻住了他的唇,末端,还悄悄咬了一下。
这口气,活像个跟天子进谗言的奸妃。
王珪笑道:“不但陛下与娘娘,我们也极佩服居士此行,举杯相敬,望请不要推让。”
她一向感觉他只是运气好,会投胎, 又被天子宠嬖, 才有了对抗太子, 谋取东宫的权势,却从没有想过,他交战疆场,屡建功劳,又支出了如何的代价。
钟老夫人闻言点头,道:“这也是钟家的光荣。”
她目光一动,恍然明白过来。
本来,他也会有这类时候。
李政急了:“真的没有!”
钟意没好气道:“你看甚么?”
天子点头,笑问道:“何为龙,何为凤?”
……
天子兴趣颇高,亲身举杯敬酒,道:“巾帼不让须眉,居士有男儿胆气,朕需敬你一杯。”
“你是没说,可你话里就是那意义!”李政道:“我就是没有,没做过的事情,凭甚么被你冤枉!”
李政先往黄河诸州治水,又往北境安定边乱,民气已盛,天子有了易储之意!
钟意这般体量, 那里能扶住他, 当即就被李政赛过了。
“那可不必然,”李政毁人不倦,对峙道:“他不是还去西蜀念过书吗?仿佛还在那儿呆了几年?备不住,在那儿另有几个相好!”
拂尘洗尘的宴席,便定在彻夜。
天子膝下后代甚多,本日在此的,便是太子睿与秦王政,这个“二子”,指的当然也是他们。
钟意道:“这我便不记得了,你是上马了,跟我说话了,还是别的甚么?”
李政老迈不甘心:“我另有伤呢,你就这么对我。”
李政闷闷的翻个身,背对着她,不说话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李政愣住笑,又低声道:“也就是你,被我惯得不成模样,略微说句重话,就感觉委曲了。”
崔氏的肚子已经能见到凸起,许是安胎之故,发髻上只簪了几支玉兰花钗,人也素简,见女儿返来,先是垂泪,忽又起火,取了拂尘打她。
“恃宠而骄,”他轻声道:“你感觉我那会儿凶,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真的凶起来是甚么模样。”
撤除帝后与东宫,赴宴之人便是诸位宰辅,连迩来抱病的尚书仆射杜如晦,也撑着病体前去,共襄盛事。
“孩子都给我生了,这会儿又矜持起来了。放心吧,” 他道:“没我叮咛,他们不会私行出去的。”
钟意做思考状:“仿佛有这么一回事吧。”
钟意睡得不沉,闻声这动静,顺势睁眼,见他醒了,有些欣喜:“伤口如何,可还疼吗?饿不饿,要不要用些水?”
迩来产生的事情太多,钟意又曾调用折冲府军,虽也写了奏疏,向天子辩论,但到了这会儿,总该亲身回京,说个清楚的,便筹算同他一道归去。
钟意自正月离家,再回越国公府,已经是三月的尾巴。
“娘娘说差了,”钟意笑饮一杯,又道:“陛下的胞姐,平阳长公主也曾交战疆场,论及功劳,远胜于我。”
李政憋了半日,方才道:“我冲你点头了。”
“我可不要,”钟意亦笑道:“每日晨起点卯,哪个受得了。”
钟意气道:“他才没别人,就我一个。”
比及了长安近处的驿馆,他假做不经意,道:“我们便是在这儿遇见的,阿意,你还记得吗?”
目光一转,便能猜度三分。
今次是拂尘洗尘宴,天子想也不会决计难堪于她,那这一问,是甚么意义?
……
言罢,他不再看皇后,而是向钟意道:“居士觉得如何?”
……
李政轻笑一声,俄然揽住她腰肢,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这如何行,”钟意推拒道:“叫人瞥见,不知会如何想。”
“当然有,”李政减轻语气,焦急道:“我骑马从这儿畴昔,阿意在驿馆门口。”
李政是在半夜醒的,内间的灯火熄了,外间的却还亮着,他模糊瞥见本身床前有小我影,先是一怔,随即转为喜意。
钟意心机顿柔,道:“是我。”
钟意道:“嗯。”
这便有些不好答复了。
“阿姐是武将,统军交战当然可贵,”天子却道:“而居士弱质女流,竟敢只带一人,入突厥虎帐,一样可嘉。”
钟意轻车熟路的哄他:“那就再亲一下。”
李政却有些受宠若惊,道:“阿意,真是你吗?”
那不该该。
钟意怕她动了胎气,跪在地上不躲,倒是钟老夫人劝儿媳妇:“好了燕娘,人都返来了,你这是做甚么。”
“好啦好啦,”钟意亲亲他,道:“信赖你信赖你,你快睡吧。”
钟意回了青檀观,少不得再同益阳长公主话旧,好一通感慨,到了晚间,又相携登车,往宫中去了。
钟意也感觉本身有点吝啬,抓着那么点事不肯放,见他只笑不语,又有些羞赧:“李政,你再笑我就走了。”
李政叮咛人清算行囊,筹办班师回朝。
李政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看,好半晌都没说话。
“不如他。”钟意干巴巴道:“放心了吗?能够睡了吗?”
他坐起家,道:“你也该累了,到里边去躺躺吧。”
钟意道:“我才不信。”
钟意警戒道:“甚么?”
“好吧,”李政勉强对劲了:“我们睡吧。”
他身上有伤,她不敢用力推,谨慎坐起, 唤了侍从入内, 同本身一道扶了他上塌。
今晚宴席的配角有两人,一是钟意,二是李政。
“没有就没有吧,”钟意不咸不淡道:“你这么焦急做甚么。”
受伤未愈之事,李政必定是不肯张扬的,不然先前也不必强忍那么久,钟意明白他的心机,叮咛人不准张扬,解开他衣袍,公然见新换的里衣已经被血湿透了。
李政难以接管道:“真的不如他吗?”
钟意轻声问父亲:“我调用折冲府军之事,陛下没不欢畅吧?”
“我几时不信赖你了?”钟意辩驳道:“我可甚么都没说。”
钟意内心莫名的甜了一下,却未言语,李政也不筹算等她说话,握住她手,体贴道:“冷吗?”
钟意故作不知:“有吗?我记不清楚了。”
崔氏拿帕子拭泪,狠狠瞪她一眼,末端,又破涕为笑,道:“幸亏有惊无险,统统顺利,等进了宫,陛下不知会如何嘉赏呢。”
钟意气道:“你就想问这个?”
后者打过的败仗太多,世人虽赞誉,却也不觉有多诧异,听闻钟意只带一人入突厥虎帐,劝退敌军,这才令人赞叹。
钟意心下微惊,悄悄猜度天子心机。
钟意内心有些惭愧,另有些说不出的震惊,取了巾帕为他清理伤处,细心上过药,包扎过后,便在塌边守着他。
“阿意,”越国公笑意暖和,眼底闪过一抹高傲:“有你如许的女儿,阿爹很高傲。”
他都这么说了,钟意再推拒,反倒有点故作姿势,再则李政身上有伤,也不好同他胶葛,便借着外间灯光,顺势进了床榻内。
钟意斜睨着他,道:“你也在封地待过几年,你在那儿有没有相好?”
“我知错了,今后也不会再冒险,”钟意站起家,扶着母亲到一侧坐了,安抚道:“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完以后,李政反倒放得开了,刚强道:“哪有男人不在乎这个的。”
想明白此节的不但是她,殿中诸人,哪有一个是傻的?
“该死,”钟意道:“让你那会儿凶我。”
虽也做过一世伉俪,但她对于他,实在另有很多不敷体味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