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骊宫三日（二）
花醉声满筹志士，监鐏承安定乾坤。注释2
终究有个青衣酒保忍不住，低声道：“如何这铃声这般鬼气……”
“嘘！你晓得甚么。前头那位的死可与七星殿没干系。七星殿提及来也是不幸，被当作替罪的了……”
几列小侍仓促而过，一列手上举着赤金浅盆，盆内各式生果、糕饼、糯米、松枝；一列捧着情势各别的酒器，或尊或盉，或罍或壶，皆盛旨酒，香气袭人；一列托着雕花木盘，盘中绸缎锦帛，玉笏快意，珍珠宝玩，不一而足；另有一列提着御制的描金食盒，内里时蔬、禽鸟、畜肉、鱼鳖，规格充足开一场国宴。行列逶迤，足足有两百人，最后八个酒保用手臂粗的朱绳抬着一张大案，案上刚煮好的一副太牢披发着肉香，引得核心几个年纪不大的卫士不住吞咽涎水。
酒保们加快了手上的行动，扫尾后，便侧立两旁。
水边一方祭台，黑沉沉的不晓得撒了甚么，模糊透着牛血的腥味。酒保们忙繁忙碌，将祭品顺次摆上祭台。
酒保们松了口气，又开端繁忙起来。
那筹上写：
“传闻了吗？昨夜骊宫……闹鬼啦！”一个青衣酒保低着头，抬高了声音说。
未几时，又有人说话：
那人闹个大红脸，道：“本来就是如许，不信等彻夜有人抽中后念出来，倒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实在到了早晨，谁还记得有这么一遭事。
“胡说吧你，重明阁那么远，圣驾好端端的跑那儿去干吗。”
轻风拂来，铃声阵阵，一时候祭台周遭数里仿佛再无其他声音，只剩这清脆的铃声，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地绕住民气。
日头开得早，山野雾气还未散去，泾渭水畔已经一片波光粼粼。
“都皮痒了？不好好奉养，在这里乱嚼舌根！”声音委宛锋利，却有严肃。
旬日花开旬日红，百年人寄百年身。
“难怪今儿七星殿那边多了好多卫士，本来是死了人了。七星殿那位呢？贵为副后，也弹压不住那些鬼怪？”
“我也传闻了。啧啧，死得可惨了。二十四个内侍，加上二十四个宫女，说是跟着清河、承平两位公主去取佛手，返来的时候都好好的，第二天就被发明死在本身床铺上，七窍流血！都大张着嘴呢，死不瞑目标！”
“山珍海味，朱紫甚么没见过？天然是不奇怪的了。朱紫设席，吃食其次，游戏才是重头。你看看，就连这祭奠里，投壶、流觞、樗蒲、羯鼓……哪一样少了？可见朱紫长日无聊，不过寻个由头找乐子罢了。”
“甚么’气满则亏’，她那也算气满？我看啊，是先赵厥后寻仇了。先赵后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但是车驾看着近，又足足走了小半个时候才到面前。
那红衣酒保哼了一声，道：“今上仁善，不消人牲。不然啊，看你们一个个找死的模样，十足填了河去都嫌不敷！”
俄然有红衣内侍，粉面朱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踱着步过来。
“圣驾还会怕夜猫子？明天早晨，说是临幸重明阁了。”
青衣酒保皆垂首称不敢。
铃声招魂，泾渭水中不知多少亡灵，全都会在彻夜堆积到这方祭台，享用他们方才摆放好的祭品。御驾重新出发，往间隔祭台一两里的营地中去了。御驾将在那边休整，直到傍晚时候，再次到临渭水之滨。
“朱紫就是朱紫，玩的东西也新奇些。你说这些木头电影有甚么好玩的？拿一个还要和一句词，饮一杯酒倒要对一首诗，头痛也痛死了，那里比得上我们平常斗蛐蛐、斗狗好玩儿？”
“嗳，你们看看这仗势，是祭奠中元节的规制吗？说不准啊，就是圣上幡然觉悟，要给先赵后赎罪了。七星殿那位晓得了今后，就装病不想主祭！”
靠近渭水滨，行列的速率慢了下来。先头的御卫头戴羽兜，迟缓而寂静地行进。他们一身铠甲，恐怕稀有十斤重，严丝合缝地贴着精干的胸膛，像是长在上面的一样。每匹马的侧边吊挂着一柄长剑，全都松松垮垮地裹在一层硬牛皮里－－－－万一悬在御卫腰间的长剑在作战间断裂，那么这柄剑就顿时能被抽出来御敌。他们头上的长羽跟着马匹的法度柔嫩地打圈，倒给这些铁血骑士增加了一丝柔情。
“九龙殿不是闹夜猫子吗？”
此克日头高悬，却诡异地没有半丝暖意。渭水边风大，七月里冻得人颤抖。
祭礼以后，大宴三宫，再到渭水滨放了灯，中元节才算是真的结束。
另一个避开红衣酒保，接过来一看，磕磕绊绊念叨：“旬日花……甚么旬日红，百年人……甚么甚么百年……百花……百年……”
“就你本事！你会玩你如何不去玩！”
“我胡说不得好死！不信你们瞧着吧，圣驾明天必定是从东侧开阳门过来的。”
“七星殿本身都泥菩萨过江－－本身难保了。许是本年气运太好了的原因？又是升位，又是封储的。你看，七月刚出个头，就病弱起来，说是成日里昏睡，叫都叫不醒。唉，这便是’气满则亏’了。”
“谁吃得下饭啊，”一个酒保低声道，“被一群鬼怪看着，想想也怕死了。”
“都叫你别胡说话了。上头那些朱紫们自有龙凤护体，莫非怕些鬼怪？再说了，他们吃不吃得下，与我们甚么相干，摆布不是给我们吃的。”
仿佛内里的人在赏识水波浩渺的渭河名胜。
“慎言！都不想活了吗？摆好祭品就快走吧，一会儿御驾就要到了。”
“不过是一个黑影子藏在九龙殿内，扑腾了好久。厥后不是说抓到一只夜猫子？中元节下，说话重视点，别本身恐吓本身，到时候真招来了甚么脏东西……”
“朱紫用饭不过做做模样，他们都是不吃东西的。我前次往风藻宫送膳，瞥见那许贵妃娘娘，满桌子的菜只动了一口。那一口还是当天御赐的点心呢。”
边上人本来伸长了脖子凑过来听，闻言轰笑道：“如何翻来覆去就是’百花百年’，这上头字密密麻麻这么多，就这么点意义吗？”
很快就有悉悉索索的会商：
金线绣的幡龙－－－－是御驾来了！
“重明阁现在住着谁？”
“可见你是个贱命。繁华玩意儿，都是要动脑筋的。”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天朗气清。
无穷名利无贫苦，有限工夫有限恩。
远处传来降落的号角声，开阳门外，烟尘嚣器，马蹄震得空中微微颤抖，一眼望去，雾气混着黄尘滚滚，一列龙旗半卷，在垂垂降低的日头下反射着丝丝点点的光。
厥后谁抽中了此筹，谁做了百年人，谁做了旬日花，而大周建国后影响最深远的政变，谁又去筹了志士定了乾坤，就不是此时这群青衣酒保们能预感的了。
御驾停在水滨。
“亥！谁说是九龙殿的事？说是七星殿啊，昨夜的内宫酒保，全都暴毙了！”
但见百季花开遍，花谢不见百年人。
天启五年元月，大赵后薨于椒房殿，上令人闭户四旬日，虫流臭出。宫诏尽委田、许二妃。春仲春，赵太子薨，谥慎，不入庙。立田妃子怀璋为太子，年十六。天下愤，田氏请辞，上固许之东宫别立。秋七月，大风拔树。田氏叛。上在骊山，闻之大怒，出御卫伐之，长安流血。乱既平，上曰，天时不详，遂改元泰和。——《周书孝闵天子本纪》注释1
“你们传闻了吗，圣驾昨夜不在九龙殿。”
青衣酒保诺诺称是。
“赵美人！赵美人在重明阁！”
其别人便嘻嘻笑笑，公然使个巧法，让那支筹一抽就能被抽中。
青衣酒保们温馨了一会儿。
安插好了祭台，还要安插晚宴。
一个酒保捧着签筹，猎奇地拈出一支，问身边的人：“哎，你不是识字吗，看看这上头写着甚么？”
“仿佛是……”
旋即被火伴狠狠踩了一脚，他从速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