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玉碎九重贵,绝交万世殊(下)
钟邕欣喜若狂,拉上赵至一起,跟在前面。
他哭得正惨痛,却见宫门口司马昭带着一对人马呈现了。司马昭走在最前,鹰眼朝王经怀中之人敏捷一瞥,皇冠玉带,恰是那小天子。嘴角笑意一闪而过,口中却大喊道:“陛下!陛下啊!”边呼边扑倒在地。身后兵将仓猝上前搀扶安慰,却如何也扶他不起。直哭得叫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诶诶,我只是说说罢了……”
伉俪二人在前面低语,赵至和钟邕跟在前面,腰背挺得笔挺,恐怕一丝懒惰,逆了嵇康情意,要赶他们走。四人拣着偏僻山路走,来到修武境内。“太极堂”多日荒废,百姓一见他们返来,都欢乐不尽。嵇康将赵至、钟邕收为弟子,教他们习文采药。为了遁藏司马昭、钟会的耳目,将赵至改名为赵浚,字允元,寄意放弃畴昔,重新开端。钟邕仍叫金邑,取字子正,希冀他端方操行,持身朴重。
“既不熟谙,又安知他是大人?”
“叔夜乃闲散之人,一贯寄心山林,恐怕分歧适朝堂之事。”
“是你不肯干与,还是他不想为官?”
“他也是情非得已,再说,你我小时不也撒过谎?”
曹璺忍住笑,拍拍二子后背:“站如松,行如风,好好走着。”说罢对他俩挤挤眼,本身追上前去牵夫君的手。牵了三次,被拂开两次,最后还是紧紧被他攥在掌心。
嵇康看看赵至,心中顾恤,又瞅一眼钟邕,不由脸上一沉,拂袖而去。钟邕见他黑着脸自顾自地走了,觉得定是不准,正难过地要落泪,谁知曹璺却微微一笑,扶上他肩头道:“走吧,先生同意了。”
赵至忙将如何遇见他之事道出。曹璺还是思疑:“你与钟会有何干系?”
司马昭揩了一把涕泪,瞪眼王经,哽咽道:“陛下驾崩,你如何还笑得出来?”
山涛推开她的手,点头道:“不,不。”重又看了眼手札最后一句。
没走几步,嵇康回过甚来,见曹璺揽着二子,描述密切地走着,不由俊脸更黑,愣住脚道:“行顿坐卧皆无形,要跟着就好好走!”
世人还是害怕,只要太子舍人成济生性莽撞,想立头功,长戟一横道:“是捉是杀,听你一句话!”
钟邕见他仍沉浸在深深自责中,蹲在他身前,安抚道:“本日之劫,祸首祸首是司马昭那逆贼,你不要过分自责。何况,陛下虽身故功败,但其慷慨豪举足以灿烂千古。宁肯崇高死,不作轻易生,这不恰是陛下平生之志么?你身为他的知己,见他遂了心愿,该当欢畅才是啊!”赵至听了此言,才收住抽泣。
“他是过继之子,并非亲生。”
洛阳城中,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司马昭将弑君的全数罪名推到成济身上,将他乱箭射杀,夷灭三族。又前去逼迫郭太后,让她昭告天下,歪曲曹髦暴戾成性,企图用毒酒侵犯太后,事情败露了便领兵杀向后宫,被兵将误杀。如此倒置吵嘴也便罢了,还下旨剥夺曹髦天子封号,贬为百姓,胡乱葬在洛阳西北的邙山上。百姓往而观之,无不垂泪。曹髦身后不久,司马昭就扶立燕王曹宇之子,十四岁的曹央为傀儡天子,改年号为景元。
赵至也懵了:“这究竟是如何回事?”
“我要去剖开他的心,看看内里装的甚么!”
曹璺眼尖,伸手扯过他腰上佩带的香囊,锦缎华贵,上面所绣的竟是钟会仿她的小楷所抄的《芙蓉池诗》。嵇康也看出端倪,神采一白:“你是钟会之子?”
这底子不是一封手札,而是一封断交书。
司马昭权势更甚,在朝中大肆安插亲信,肃除异己。这日,他将山涛召来,犒赏他春服一件,犁杖一根,道:“猴子乃吾家远亲,现在新帝继位,朝政多废,欲拜你为尚书吏部郎一职。”山涛接下犒赏,没有答言,他感觉司马昭话还未完。公然,司马昭又道:“听闻你曾与阮籍、嵇康等人作竹林之游,友情甚笃。现在朝廷恰是用人之际,你与嗣宗均在朝堂为官,作为朋友,岂有独享殊荣不为别人举荐之理?”
韩贞拿过手札一看,也惊诧不已。
康白:
韩贞放下信,见山涛神采煞白,坐在那长叹短叹,便替他顺着气道:“人各有志,别气坏了身子。你如此为他着想,他却口出恶言,真是不识好歹!”
“三年前本将军曾征召过他,被他以重孝在身,为母守丧推掉了。现在三年之期已过,他孝道已尽,应无毛病了,我正考虑让钟会去问一问,看他究竟是何心机。”司马昭微眯鹰眼,望着山涛。
钟邕毕竟年幼,夙来也鲜少扯谎,听她如此一问,神采立时变了,低下头道:“我,我不熟谙钟大人……”
“夫君,你要做甚么?”
司马昭未置可否,只道:“先去问一问吧。”
“我……”他把头埋得更低。
王经本在痛哭,见司马昭也瘫在那边,哭得比本身还要惨痛百倍,不由止住哭声,冷眼看着这出千载难逢的好戏,终究还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老臣觉得,尚书吏部郎正合适。”
“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置甚么气?”
钟邕见瞒不畴昔,只得将本身的身份家世,以及那夜窥见钟会杀妻得逞,本身连夜出逃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罢,怯怯地看着三人。与赵至一起读书的这段光阴以来,他更加清楚地熟谙了钟会的差劲品德。此时现在,他恐怕赵至是以而嫌弃本身,更怕没法再拜嵇康为师。
曹髦请旨不得,见王沈、王业私行离宫告发,也毫不胆怯,拔出腰间佩剑,登上御辇,亲身带领陵云台将士以及寺人亲从,一起向宫外杀来。宫中各门守将见天子亲身冲来,皆不敢反对,吓得退逃在一边。直至来到皇宫南门之时,与贾充带领的兵马劈面相遇。将士们心存畏敬,只敢与曹髦部下交兵,不敢伤害天子分毫。眼看曹髦所向披靡,贾充贼心一横,大呼道:“大将军养你们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你们还等甚么!”
“你他娘的算甚么君!”成济啐了一口,拔出长戟,将曹髦踏在车前直木上,从背后一戟戳穿,挑于车下,顿时毙命。尚书王经气喘吁吁地追上前来,一眼瞥见曹髦脸面朝下,倒在血泊当中,惊得跪倒在地,双膝爬着上前抱起曹髦,大声嚎哭起来。
“好,好,都依你。”
曹璺也叹了口气,整了整他混乱的衣衫,道:“小小年纪,真是苦了你。”又对嵇康道,“两个孩子无处可去,就同我们一起上路吧。”
“哼,三岁看到老,小小年纪就会扯谎哄人,将来不知怎的。”
“陛下,是我害了陛下……”赵至捂着脸,仍自抽泣不已。
王经停下来看了一眼他以假乱真的神采,更加猖獗地笑起来。
“那张脸的确如刻的普通,比亲生的还像上三分。你不会因为这个才……”
“你替本将军想想呢?”司马昭一笑。
――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觉得别。
谁知赵至毫不介怀,道:“你如何不早奉告我,憋在内心多难受!”
“你,你敢弑君……”曹髦挣扎道。
山涛赶快道:“此事还是交给老臣去吧……不知大将军想以何官授之?”
王经嘲笑一声,将曹髦的衣冠清算好,对着尸身恭恭敬祭奠毕,与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逆着方向,出宫而去。司马昭边抽泣边对贾充使个眼色,在他耳边道:“去,将王经百口抓起来,杀……另有,阿谁叫赵至的太门生也抓起来,若遇抵当,不必审,杀。”
此时嵇康已回到洛阳。直等了半月,才等来一封复书。山涛正与夫人韩贞在厅中饮茶,见信来了,一把扯开信笺,一目十行地读起来。读着读着,年近六旬的他气得身抖,手抖,胡子也抖,堪堪把一桌清茶扫落满地。
成济提戟上前,与曹髦战在一处。曹髦毕竟年幼,敌不过成济臂力惊人,只不过三招,便被他一戟刺上前胸。
嵇康与曹璺本也痛心非常,此时听到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如此言语,不由皆是一振。曹璺擦干泪,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年,端倪间的风骚神韵非常熟谙,问道:“你是谁家孩子,叫甚么名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四周回荡。
山涛一揖,退出堂外。看来此劫嵇康是躲不过了。既然躲不过,不如由他这个老友来做,也好过交给钟会前去,那必是一条死路。他主张已定,回到府上,提笔手札,将近来朝政局势,司马昭对嵇康的猜忌,前程的险恶等细细分解一番,劝嵇康暂行权宜之计,入朝领个闲职,待今后再找其他来由退隐。他一片良苦用心,命人速速将信送出,便整日不安地等着复书。
“明白。”贾充低低向部下叮咛几句,命一队人马随本身去抄王经的家,一队人马看住成济,另一队则前去张属府上,缉捕赵至。这队人马来到张属府前,命他交出赵至,张属岂肯相从,被首级一刀砍于马下。阖府高低,皆被屠尽。赵至自从传旨三位大臣以后,一向忐忑不安地在司马门外等信。厥后见文武百官身着素服涌向宫门,便知曹髦恐怕已被殛毙,便从速回母舅府上让他们逃,岂料还是晚了一步。只得在后门墙洞处给钟邕偷偷送信,两人一起逃命出来。
“节制起来,莫叫他胡说话。”
司马昭眼中寒光一闪,边拭泪边道:“你看,另有没有其他体例?”
王经这才收住狂笑,狠狠一指中间的贾充,道:“若要问我,先杀了此人!”
“为何,为何,你这是为何!”他“腾”得站起来,取过佩剑,喝道:“备车!”
“你,你既看他如此碍眼,也不必强留,我去奉告他,叫他速速拜别!”
“……”
“我,我叫金邑……”钟邕退后一步,心虚道。
闻听巨源克日升迁,我感到很发急,惊骇你不肯单独充当刽子手,想拉上我一起,为你手荐屠刀,感染腥膻。我夙来如鹿儿普通野性难驯,有七不堪二不成,若硬是套上黄金笼头,只能置我于死地。我曾将你引为知己,不想你竟如此不知我。思来想去,只要死别……
贾充点头:“服从。”又看了眼一旁手拿长戟,满脸忧色的成济,“此人呢?”
“王大人,陛下本日因我而崩,你说天下人会如何看我?”
“那你记好了,是你本身要留的,今后别说是我逼你。”
“那岂能相提并论?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么个爹,不知学了多少坏。”
“我……”
“不试一试,安知适分歧适?何况,曹爽在朝时,他也拜过中散大夫,莫非当时的官做得,此时便做不得?”
贾充想也未想,道:“杀!”
山涛躬身道:“我等虽为厚交,但人各有志,不便干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