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庙堂风声唳,江湖笔下疾(上)
“你!”何曾听出他调侃之意,脸涨得通红,“好,不说别的,就说阮咸不孝大逆之事,该如何措置?”
司马师紧皱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来啃这块外软里硬的骨头。但本日之事目标在于嵇康,必须有所行动。他冷哼一声,道:“颖考记下,阮嗣宗衣冠不整、行动涣散、不守礼法、罚俸一年。将此事明示于众,以警天下士人!”说罢甩袖而去。
“孝悌忠义乃立品之本,礼义廉耻乃办事之道,大将军命何大人开设讲坛,鼓吹正道,教养世人,实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鄙人曾去太学聆听教诲,何大人引经据典、滚滚不断,真乃学贯古今,令鄙人受益匪浅,受益匪浅……”一名文官首当其冲,起家奖饰,听得何曾好不受用。
“欲加上罪,何患无辞?望大将军明断!”秦秀也拜道。
“哦?只是游山玩水那么简朴?我还传闻,你那老友嵇康与夏侯玄等人过从甚密,莫非……你们在一起是议论甚么不成告人之事?”何曾又抛出一句,可谓恶毒之至,但也正中司马师下怀。
本日他见何曾等人围攻阮籍,本觉得凭着阮籍的聪明能够轻松化解,谁知何曾气势越来越放肆,诽谤完阮咸不算又扯出嵇康,再说下去便伤害了,便挺身而出道:“何大人请自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嗣宗他们不过纵情山川,以抒男儿豪情罢了,不像有些人虽整日衣冠楚楚、正襟端坐,在堂上却只爱谈些街头巷尾、坊间轶闻,倒比那闺中妇人还要长舌,不知此等言行可与何大人所谈的礼节廉耻相和?”
得意了司马师之命,何曾便在朝中大肆衬着,将嵇康、阮籍等七人所崇尚的清闲萧洒、靠近天然之风,树成了不守礼教、感冒败俗的靶子。
话一出口,中间立即有人表示附和,建议惩办阮咸。何曾见有人帮腔,又道:“大将军,阮籍之侄阮咸在丁忧之际与胡姬私通,是为不孝。不孝乃大逆,当处以重罪,以正视听!”
“绾儿!”
“不为本身辩白几句?本将军可觉得你做主!”
“我方才所问的是何大人的孝行,如何听来听去,都是些闺中琐事。他与夫人相敬如宾令高堂放心当然可喜,但与孝道方面,仅仅如此便称作至孝,未免过于夸大其词。虞舜孝打动天、文帝亲尝汤药、仲由百里负米、董永卖身葬父,当代先贤如此孝行,都不敢称本身至孝,何大人又有何脸孔列在此中?”
司马师听到这有了神采,挑眉一笑,抬起眼皮道:“嗣宗,此事可失真相?”
这司隶校尉何曾,字颖考,大要刻薄仁慈,道貌岸然,实则贪婪豪侈,气度非常狭小。因为嫉贤妒能,以是常常打着推许孝悌礼教的灯号来弹劾别人。看起来正气凛然、高风亮节,实则是司马师养的一条狗。
“我等聚在一起,不过是喝酒谈诗,纵情山川罢了,并无其他。”阮籍翻了个白眼,将手一抄,不欲再辩。
“觉得装醉便能够蒙混过关么?大将军还在这里,容不得你这般目中无人!”何曾见他不吱声,更不饶人,上前便要去推阮籍,却被一人制止。
他一筹莫展,来到院中散心,却被面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方才帮腔的一人道:“又一个不知人事的!何大人的孝行誉满天下,那个不知?他不像某些人,只晓得寻求声色吃苦,放浪形骸。他行事向来松散有度,进退合仪。我听闻,何大人在家中即便与夫人相见也极守礼法,本身南面而坐,夫人北面而拜,两人饮罢酒即去,从不在后代下人面前有所逾矩,可谓行动之典范……”
何曾见他不但不认罪,反而假装喝醉地要求见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亏你出身王谢,想当年尔父阮瑀位列建安七子,提笔成文,倚马可待,天下那个不知那个不晓?都说虎父无犬子,如何到了后辈身上,连最起码的忠孝礼节都不懂了?我传闻,你那侄子阮咸,母亲大丧期间,竟然为了一个胡姬连灵也不守,骑着前去记念的来宾的马追出几里地,还与那胡姬私定毕生。丁忧未完便行男女之事,真是闻所未闻!莫非,你们陈留阮家的后辈都是这等无礼悖逆之徒?”他平素里对阮咸之才就又妒又恨,本日恰好把阮咸的事也翻出来,将这叔侄俩一并打压下去!
“别吵了!”司马师一摆手,从坐榻上起家,负手踱到阮籍面前,咳了一声,道:“酒醒了么?”
再说阮籍,他自来到司马师帐下,还与昔日一样,每天喝得七荤八素,不辨东西。常日里无事也便罢了,可就连司马师议事、宴饮之时他也还是我行我素,一身醉态,常常还未等问到他便已醉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克日世人惊骇何曾纠察弹劾,皆谨言慎行,不敢逾矩。唯独阮籍一人还是老模样,不但浑身酒气,乃至连官服也穿戴不整了。
秦秀的信中,将曹林被囚禁于邺城之事,阮籍被弹劾之事,另有朝政肃杀,司马师独揽大权之事照实相告,叫贰心中稀有,早作筹算。阮籍的手札则奉告他说,本身统统安好,叫他莫要理睬风言风语,以免被人抓住把柄,借题阐扬。
究竟该如何办呢?
这个劳什子处置中郎,阮籍底子不想做。本日趁着有人发难,恰好来个去官,免得因为本身再扳连嵇康和阮咸。当然,他之以是敢这么做,也是料定现在天下不决,司马师不会蠢到因小失大,等闲殛毙名流。
“休要抵赖!你曾与阮咸、嵇康等人在竹林周游数月,朝夕相对,怎会不知此事?”何曾逼问道。
只见绾儿蹲在地上,两手托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场恶斗。一条红黑相间的赤链蛇正在和一只巴掌大的蟾蜍对峙。蟾蜍为了不让蛇吞掉,冒死撑大肚子对峙着。而赤链蛇则吐着蛇信子,一动不动地死盯着猎物,伺矫捷作。
何曾见机会已到,立即上前发难。他一指阮籍,义正言辞道:“本日大将军调集议事,世人皆谨守礼节,定时到来,唯独嗣宗你不但来迟,并且衣冠不整,一身酒气!你如许放纵胡为,不遵礼法,毫不将大将军的教诲放在眼里,真是感冒败俗,没法无天!“他斥完阮籍,又对司马师道:“您以忠孝管理天下,满朝文武那个不平。可这阮籍夙来行动放纵,违背礼法。您宽大大量,一向包涵与他,可他不但不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视礼法如无物,如许的人如果不严加惩办,只会扰乱视听,净化中原,若世人都学着他这般放荡行动,成何体统?大将军您的仁政又该如何推行?”
夏侯玄的预感很快获得了应验,司马师在一边鞭尸王凌、令狐愚,一边鼓吹忠孝仁义的同时,也加快了对曹氏忠臣的清除。为了制止曹彪之事再次产生,他命令将曹魏统统亲王逮捕起来,囚禁在邺城铜雀台,派人严加监督,不准亲王相互来往,沛王曹林也在此中。
“说到此事,我也想就教何大人,足下夙来乃至孝著称,不知在家中是如何推行孝道的?”
却说司马师升任大将军以后,朝中局势产生了非常奥妙的窜改。本来司马懿活着时,威名虽可震慑世人,杀伐定夺不在话下,但他平见效力曹魏,朝中有很多弟子故吏、亲朋老友。畴前曹魏复兴期间,这些弟子故吏也并非如本日这般泾渭清楚,党争派系并不较着。正如夏侯玄在司马懿死时感喟说:“此人活着时,尚可念活着代的友情善待我等。但人走茶凉,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下台后,便毫不会再对我等有半点姑息了。”
此人年逾三旬,面貌清俊,乃博士秦秀,字玄良。这秦秀不是别人,恰是杜夫人未嫁与曹操之时,与秦宜禄所生之子秦朗的儿子。秦朗与曹林乃同母异父的兄弟,秦秀也算是曹璺的兄长。秦秀生性朴重,学问赅博,虽无法被召至司马师帐下却频频勇于直言,也是以在博士之任上一向不得升迁。
阮籍眼皮子也不抬,毫不在乎道:“大将军素知鄙人爱好云游,不问家事,连小儿甚么时候换的牙都不晓得,哪有闲工夫去管阮咸那小子。”
却说山阳竹林,本是极其僻静避世之处,克日也传来很多朝中群情,特别是阮籍之事。这日,嵇康一并收到两封手札。一封是秦秀的,一封是阮籍的。
阮籍一揖,没有吭声。
嵇康读罢手札,忧从中来。虽在江湖之远,庙堂上的风吹草动又岂能不牵挂在心?萧洒的仅是此身此行,他的神与心一刻也未曾分开那座洛阳城。
“是啊,大将军武功武功,当世无双。那马隆为令狐愚收尸,本是极刑。将军宽弘大量,感念其忠义,不但没有惩罚,反而上疏封赏,如此襟怀可为天下榜样!”又一武官恭维道,说得司马师也飘飘然。
“鄙人行事涣散,有悖于世,且嗜酒成性,尴尬大用,请大将军将我夺职问罪,以正法纪。”阮籍面无神采说罢,又是一揖。
司马师神采更加阴暗,却不回应,只是铁着脸瞪着阮籍。阮籍仿佛并没发觉本身身处险境,还是一脸醉态,大着舌头对何曾道:“在,鄙人呃……酒虫上脑,不甚复苏,不知颖考所说的孝悌忠义,礼义廉耻是为何物,还请见教……”说着冲何曾深深一揖,一副谦虚请教之态。
并且,曹林被囚禁、阮籍被弹劾,仿佛都与本身有所关联,且仅仅是个开端。司马师刚猛暴戾,保持嫡老婆都能亲手毒杀,本身想要装聋作哑的躲祸,恐怕是躲不过。不但不能躲,还要抓紧行动。有三件事情是当务之急。其一便是尽快与夏侯玄获得联络,抓紧运营刺杀之事。还要尽快找到锻造宝刀的奇石;其二是前去铜雀台看望曹林,看他另有何要事交代;其三么,便是对司马师子虚的忠孝礼节之道,赐与反击。但是,如许做无疑会透露本身的态度,引发司马师的戒心,乃至随时引来杀身之祸。
“你……”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何曾也感觉颜面无光,还从未有人敢如许劈面贬损他的名声。两人一齐朝司马师一拜,道:“大将军,阮籍行动放荡,放纵家侄行不孝大逆之事。秦秀出言浮滑,妄议孝道,此等人若不严惩,必将贻害无穷!”
在对待名流上,司马师将目光对准了名满天下的“竹林七贤”,最为存眷的便是阮籍和嵇康。阮籍身为陈留阮氏,王谢望族以后,一举一动都牵涉全部大师族的兴衰,虽万般不肯,但迫于压力还是被司马师召至帐下,担负处置中郎。司马师定要征召阮籍的启事,一是看中他的才学,二则是因为他名流的身份。有他呆在本身阵营,就算甚么也不做,也算博得一筹。
本觉得阮籍会方寸大乱,谁知他还是一副醉态,闭着眼,浑作不闻。
这日,司马师调集世人议事,何曾早早便来到议事厅,虽是坐着饮茶,眼神却不离众臣,暗中监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等了半饷,司马师一身戎装到来,虎目环顾世人,道:“克日颖考宣讲‘孝悌忠信礼节廉耻’八义,不知诸位有何心得?”
正在氛围和谐之时,阮籍一摇三晃,姗姗来迟。身上酒气熏天,想来好久都未沐浴换衣,头发胡乱挽了个髻,官服也破皱不堪。很多人忍不住以袖掩鼻,避之不及。阮籍也不看世人,摇摇摆晃来在司马师面前,附身拜道:“见过……大,大将军……”司马师一见,黑下脸来。
但是,嵇康却一向行迹不明。他的身份比阮籍更加敏感,作为曹氏姻亲,他究竟心向谁家,是司马师必然要弄清楚的题目。司马师手腕倔强,容不得别人违逆,便心生一计,召来司隶校尉何曾商讨,筹办拿阮籍做一番文章,来尝尝嵇康的至心。
“你……”司马师没想到他辩也不辩,这便认罪讨罚。他倒是但愿阮籍与何曾他们好好对峙一番,最好弄得你死我活,置对方于死地。到时候他再出来论罪,好建立权威。一可警告阮籍,二可威慑众臣。如此,阮籍便可老诚恳实服从于己。岂料阮籍不吃这一套,干脆来个认罪请辞,一时倒叫他无的放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