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发嫁
最惨的还是北面流民。
熟谙门路,多数就意味着熟谙风土情面。
又嘲笑道:“前头那一个坐龙椅时,还说筹算嫁一个侄女去京兆府做拉拢,厥后公然忏悔,现在蔡州不是都城,赵家也今非昔比,真有诚意,听闻当今倒有个姐姐,不若发嫁了……”
才遭狄人搏斗欺辱,好轻易逃出一条活路,南下寻口饭吃,到得此处,又要遭盗匪洗劫。
他叼着炊饼腾脱手来,摸摸这马屁股,拍拍那马脑袋,一番打搅不断,也不管人家饿得短长,抢草抢叶子都不及,恨不得个个撅蹄子踹他几脚。
这话如此明示,叫赵明枝听来只感觉离谱:“莫非此处如许萧瑟,竟是盗匪而至?”
又道:“朝廷正等着抓小辫子,一旦越界,怕是京兆府前脚刚把强盗剿了,后脚就要被蔡州发诏,说姓裴的是乱臣,大家得而诛之了!”
她踌躇几息,摸索问道:“既如此,便当只诛杀几名首恶,其他仍旧放归?”
她此番本就是来探查裴雍企图,再看有无能够劝说京兆府出兵,可贵现在卫承彦主动提及,天然不会放过,便摸索问道:“我虽不知朝廷甚么意义,可现在狄人南下,朝中除却西北,再无兵可调,如若当真下诏要京兆府剿匪,再抽兵北上,也不知会不会管用,有无人服从。”
赵明枝踌躇半晌,忍不住问道:“二哥,我头一返来邓州,一起所见,实在不解——怎的沿途歇脚铺子那样少,人丁也不见几个?”
赵明枝面上难掩黯然。
可那很多西迁百姓倒是活生生的。
只稍停一会,不免又生不解:“畴前西北盗匪极多,又有山林,一旦听得风声,四散逃开,那首恶却不好抓。”
那卫承彦被看得一个激灵,再不敢胡胡说话,赶紧拿着炊饼站得起来,讪嘲笑道:“我去看看那些马吃得如何样了……”
赵明枝有些惊奇:“不是传闻全数剿了吗?”
李训道:“只京兆、凤翔两地抓,其他处所又不抓。”
实在是很难挑出弊端。
赵弘这个新任天子逃到蔡州,四周缺兵少卒,必定要调派外埠厢军,而北边也要援兵,一来二去,此消彼长,终究刻苦的又成了下头百姓。
不远处,刚回得来的卫承彦听了个没头有尾,虽不知在谈些甚么,却插嘴道:“甚么贼匪?那里有贼匪,从速喊京兆府的巡卫队去剿啊!”
好几次火线官道难以通行,他在前头带着,七绕八拐的,从大道岔入小径,行不很多久便又重回门路,明显走过不知多少回了。
赵明枝点头。
李训道:“也不满是如此,不过邓州、均州两地订交处,自数年前就匪患极重,眼下又有狄人南下,蔡州四周抽调厢军,外头州县兵力更少,不免弹压不住。”
李训并不直接答复,而是反问:“盗匪那里来的?”
他眼睛都亮了:“剿匪算是中等功,虽比不上杀狄贼功绩大,可胜在不消吃力,切菜瓜似的,那些家伙每天都嚷着寻不到盗匪。”
曹莽还在时,就把凤翔扔给那便宜义子去管,据闻他甫一接办,旁的不睬,先抓流匪盗贼,一时治内民风为之一肃。
跑了已经大半日,他底子不消去翻看舆图,仿佛闭着眼也能找到路。
赵明枝忍不住问道:“京兆府剿匪的巡卫队,能不能也把邓州、均州的盗贼一同剿了?”
赵明枝早从方才莫名情感中脱得出来,听得说的是闲事,立时点头,伸手去掰那干硬得掉渣的炊饼,一面渐渐嚼咽,一面想着沿途所见所闻。
她只感觉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按理京兆府同翔庆位于西面,这一二年间,光我晓得的就有很多巨商大贾迁去避战,听闻买卖都做得不错,如此,该当越靠西,处所越繁华才是,如何现在来看,倒是相反?”
她忍不住喃喃低语,道:“这些个贼匪,莫非竟没法可想了吗?”
口中说着,连步子也不敢大迈,束手束脚往另一边去。
李训又问道:“那你可知,山间盗匪那里去了?”
而李训闻言转头,仍未开口,只拿眼尾扫过身边之人。
她手中捏着冷硬炊饼,实在再无胃口。
回想起朝中那些个大臣对裴雍的态度,对上这番荒诞推论时,赵明枝竟是全然没法辩驳。
牵一发而动满身。
李训将手中水囊放下,道:“此处已近京兆府,可按辖属,却归均州、邓州两地,你既有熟谙的人迁去京兆,不知有无听闻,彼处少有盗匪?”
南逃时临时不说,毕竟跟的官员家眷、都城百姓都数以万计,而蔡州至于邓州路上,更是能见得流民各处,朝南迁徙,可此处官道上竟是可贵遇人。
那裴雍固然在朝中名声极差,可治事之才,便是提起一次就要骂他一回的吕贤章都不肯攻讦。
百姓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却也哪怕处于乡野之地,都不怕夜行。
而等曹莽身后,京兆也复归裴雍,自此两地同一,井井有条,莫说匪患,连盗窃都少了。
恰好刚入邓州地界时还并非如此,路上虽算不得非常繁华,也有很多商队行人,至于茶铺酒坊,更是多见。
赵明枝顿时明悟,道:“或有一二天生做贼,但多数怕是衣食无继,没法可想,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卫承彦冷嗤一声,道:“都说天子不差饿兵,畴前挨过那很多回打,现在又想再来打,当人是傻子吗?京兆府虽姓裴,却也不肯不时倒贴,往那无底洞里把命也赔了罢?”
他还未说完,一旁本来安坐的李训却遽然色变,喝道:“承彦!”
而那李训又道:“你一家既是筹算去京兆府,将来西迁时便要多做留意,莫要半路当了人案上鱼肉。”
同一州属,为何靠西的就如此萧瑟?
她题目甚多,畴前那急脚替答不上来甚么,现在遇得面前两位,卫承彦临时不说,起码这李训李二哥,对西北一地,该当是熟稔得很。
所谓家人西迁,不过是赵明枝随便诌出来的来由罢了,天然并不存在。
而卫承彦走后,李训过了半晌,才指了指面前干粮道:“且先对付一顿,一会要跑得快些,最幸亏日落前到田家河,那一处有间驿站,此中厨子不错,能做几個菜肉吃。”
卫承彦脸上笑容顿收,道:“别人的地盘,那里轮到京兆府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