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空儿――”封野狂吼一声,猛地从醉红身上飞掠而来,一把抱住了燕思空。
封野轻咳一声,低低地叫了一句:“空……儿……”
“我将你看作心头肉。”封野低声道,“伤了分毫也不可。”
“你如此担忧我,我很欢畅。”封野的脸已然冻僵了,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盯着燕思空,目光灼灼,“你还冒险亲身带兵来救我……但今后你不准如许涉险了。”
他们一边逃,封家军的弓箭手一边反击,但俯仰而攻,身处优势,几近是任人鱼肉,巨石木块从矮崖上滚落,所到之处尽是被碾碎的肉身,那惨象岂是人间?
可谁能来救救他们?
身后传来一声惨嚎。
耳边传来马儿地嘶叫,身边的醉红用力抽搐了一下,封野喊道:“靠向山体,快!”
金兵见着桃仙道阵势诡吊,唯恐有埋伏,不敢再追。
如许冷落地风景自是不值很多看的,他们看的,是那树枝间偶有的微颤。
封野和燕思空对视一眼,眸中均染上了绝望。
燕思空长叹一声。
封野亦看到了燕思空,他一愣,旋即神采骤变,俄然一手举起了长枪,猛地朝燕思空的方向掷出。
莫非老天真要绝他们于此地?!
“你受伤了吗。”封野一张嘴,喉咙沙哑,他打量着燕思空,那些血,生生地刺着他的眼睛。
正月的冷风吼怒而过,像刀子一样划割着人的皮肤,这场战打得昏天公开,没有人晓得四周穿越的锋刃何时会贯透本身的身材,没有人晓得,本身可否活过今时本日。他们不断地冲锋、不断地砍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的眼睛比血还殷红,他们的神情比鬼还狰狞。
这就是疆场。
封家军如退潮普通涌向桃仙道的入口,那边阵势狭小,若簇拥而过必定会堵死,但封家军撤得井然有序,足见常日练习有素,只是金兵紧随厥后,火线的将士们仍在苦战。
俩人双双摔落马下,燕思空眼冒金星,爬起来一看,封野正伏在他身上,狠恶颤抖着。
燕思空听着箭矢擦身飞过,看着巨石碾过血肉之躯,血液在体内奔腾,心脏像是顿时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刚经历过一场鏖战、倦怠负伤的将士们,被这一声厉吼吓得全都复苏了过来,封野长年对他们的严苛练习,让他们临危亦稳定,步队敏捷从中间分劈开来,尽量靠向山体,率然军纷繁将手中的盾甲高举过甚,去保护主将。
封野带着一身一脸地血污,跑到了燕思空身边,不等燕思空开口,就吼道:“谁让你来的!”
封家军的钲鸣响彻山谷,将士们且杀且退,来往路撤去。
他不怕死,杀他千遍万遍,都杀不灭他一身傲骨,可封野不能死,封野是一代神将,是要辉耀天下、万古长青的天之宠儿,如许的人,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粗鄙的知名之地!
何其残暴。
燕思空悲怆难抑,热泪滚滚而下。
他们的存亡不过依托于这几片盾甲,岂不是立浮萍于大海之上,命在朝夕。
燕思空转头一看,醉红的屁股竟中了两箭,正痛苦地扭动着,发了疯地想要摆脱缰绳。
“庇护狼王!”燕思空声嘶力竭地吼道,“庇护狼王!”
金兵的箭射完了,开端往下推石头,封野高喊道:“撤――”
他目睹着山口涌入了大量的金兵,定是金人发明了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派了雄师来追捕封野,敌我兵力差异,一刻也不能恋战。
下一瞬,两侧矮崖上冒出来了无数的人头,万千飞矢从天而降!
“只是皮肉伤,你呢。”燕思空担忧地看着封野,在山中的六天,是温饱交煎的六天,他看着封野眼窝青黑,脸颊凸起,嘴唇和手指都干裂开来,一身一脸的血,也不知受了多少伤,看来已是没有多少力量了,竟还能强撑到现在……
当太阳完整升起,辉耀山林时,封野终究回到了燕思空身边。
俄然,一只利箭直直地朝着燕思空飞来。
燕思空也看着封野,他头脸亦是狼狈不堪。
燕思空抱着封野有力的身材,不甘地、悲忿地大吼了一声。
燕思空蓦地转头,但见一名朵颜卫被一枪刺落马下,长枪穿胸而过,将他的身材悬空钉在了地上,让他乃至死也不能落土。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那些觉得从鬼门关抢回了一条命的将士们,还没来得及庆贺,就命丧他乡。
燕思空大喊:“鸣金,撤退――”
金鼓连天,硝烟如云,曾经被白雪覆盖的山谷,现在变作了血红和泥泞地修罗场,血腥味、屎尿味和火药味突入鼻息,呛得人作呕。
燕思空惊出一身盗汗,不敢再分神,余光瞄到敌军袭来,长刀划过他的胸甲,收回刺耳地声响,他险险躲过,仍被刀锋划伤了臂膀,但他涓滴感受不到疼,他举枪横扫而过,策马踏过敌军的尸身,大吼着:“冲,都给我冲,救出狼王――”
俩人相隔足有三十丈,平凡人举起那把枪也吃力,封野竟让它如箭矢般一举飞过乱军,几近是贴着燕思空的耳际划过,带起的北风搔刮他的皮肤,刺痛。
封野神采一变,大吼道:“有埋伏!”
“不碍事。”封野低声道,“我晓得你会来救我。”
俄然,一阵锋利地狼嚎划破了凄迷地疆场!
燕思空心如刀割,他颤抖地摸着封野的脸:“封野,封野,你醒醒,我现在带你回城,我、我带你回城,你听到了吗?封野!”
燕思胡想要扶起封野,一伸手,却摸了一把黏稠地、热腾腾地血,他浑身一震,定睛看去,一只利箭……穿胸而过。
封野面无赤色,双目恍惚,身材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转动,他听着燕思空在叫他,在叫他的名字,他的空儿终究叫他的名字了,不是那冰冷的、疏离的“狼王”,但是,但是他却站不起来……
封野骑到了燕思空身边,与其并行,他一手撑在顿时,像是在支撑本身的身材,同时扭过甚,深深地凝睇着燕思空。他脸上尽是泥土与血污,几近看不出本来脸孔,唯有一双眼眸锋利而敞亮,仿佛能直看进民气里。
穿过山口时,一阵鞠问风劈面吹过,异化着一丝不易发觉地臭味,仿佛是马粪地味道。
“不可,你是主将,不能再涉险。”
燕思空转过了脸去,躲避封野那炽热的目光:“我燕思空能执笔为文,亦能横刀立马,你将我看何为么,孱羸女子?”
封野号令道:“你先带他们撤,我去断后。”
封野和燕思空躲在盾甲之下,听着箭矢射在头顶地闷响,如同刀锋舔过颈项,令人不寒而栗。
桃仙道狭长幽深,他们走了足足三个时候,才终究走了出去。
朵颜卫的将领用女真语吼怒着,伴着擂鼓震天,士卒们再次扑涌而上,但封家军死死咬住了用血肉拼杀出来的缺口,且越撕越大,终究,醉红带着封野奔腾过敌军的头顶,隔着帽盔踢碎了那颗头颅的同时,终究冲出了金兵的包抄!
燕思空和封野同时抬起了头,两侧的山崖不高,稀少地树木陷在尚未化完的雪中,它们掉光了满身的叶子,却还是伶俜而立,像是挣扎着要向天发展,摆脱冻土与冰雪。
“封野,你要撑住,你要撑住啊!”燕思空只觉平生都未曾如此绝望过,哪怕是将要烈火焚身,他也只感觉摆脱,不像现在,现在,他们眼看就全都要葬身此地。
盾甲兵快速堆积了起来,再次在他们头顶构成一道樊篱。
燕思空见那骑着火红骏马朝他奔来的大将军,只觉心脏巨颤,抓着缰绳的手都有些脱力,也不知是冻的,还是……
燕思空脑中嗡地一声,失控地嘶吼道:“封野――”
封野一骑抢先,带领着封家军冲锋陷阵,他天生神力,斩人若割麦,胯下那匹火红的天山马王更是霸道胜猛兽,铁蹄踩踏敌军的骸骨若履高山,他带着将士们悍勇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杀得残虐辽东二十年的朵颜卫见他如见了恶鬼,一波又一波地倒在其马下后,竟是无人再敢上前,那面印着吼怒狼首和“封”字的三色大纛旗,已经残破不堪,但始终被他绑在马后,任北风凛冽而耸峙不倒。
“别……怕……”封野在燕思空耳边气若游丝地说,“我们……在一起……”
封野死死地拽着它,眼看就要被它拖走,燕思空和几名将士也拉住了缰绳,硬是将醉红拽进了一处掩体。
燕思空也不甘逞强地吼着:“少废话,先撤!”
封野和燕思空翻身上马,醉红忍着伤痛,闪躲着要命的箭矢与木石,猖獗地往山口奔去。
“我说过此计太险,若我不能救出你,你可想过结果。”
燕思空一夹马腹:“快快通过此道,速速回广宁吧。”
头顶箭雨如织,来不及遁藏的将士们一个一个地倒下了,狭小的山口内顿时尸横遍野。
封野充耳不闻,带着精兵策马冲向火线,有他在,则军心奋发,他们与朵颜卫决死搏杀,终究将全数兵马撤入了桃仙道。
“从我十一岁那年,跨上战马的那一刻起,我就随时做好了战死疆场的筹办,结果?”封野嗤笑,“大不了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