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家宴
悔意如排山倒海,来得猝不及防。苏世贤只感觉心间钝钝一痛,那伤口虽不较着,疼痛却融在呼吸之间,绵绵密密自是不断。
满了一杯酒,何子岑向李隆寿微微请安,如沐东风地说道:“天下海晏河清,便是陛下送给我与灼华的最好礼品,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好久,现在正筹办一鼓作气的时候,子岑与灼华都是满心欢乐。”
瞧着一桌人谈笑风生,苏世贤对着本身面前一杯陈酿的花雕,倒是久久难以举杯。亏欠了陶家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即使忏悔上千百次也于事无补。他只能寂静地坐着,望着湖中亭亭净植的无穷莲叶发楞。
陶春晚不晓得本身姐弟何时与这位大裕的皇后投缘,却情愿接住对方抛来的橄榄枝,间代替阿西留住李隆寿的交谊,为波斯国将来的君王结一名坚固的联盟。
瞧着陶春晚一张皎如满月的面庞上满是初为人母的高兴,再忆及姐弟二人当初的悲惨,苏梓琴实在为之打动,实心实意向她庆祝。
兵戈一起,自是刀剑无眼。李隆寿与苏梓琴都是荏弱之身,有了阿西相赠的短铳,这对伉俪于烽火当中便多了很多保障。
陶春晚身子规复得极好,现在除却比畴前稍显丰腴,神采却更如清露打湿的海棠,动处潋滟诱人,已然有了身为太子妃的高贵气势。
女孩子们个个明**人,在坐的男儿又是大家金冠衮服,姿容威武间多么飒爽。陶超然略略一望,冲黄氏笑道:“我们两伉俪本日脸面不小,在坐的不是天子陛下便是当朝太子,除却皇后娘娘另有太子妃,陶家本日也算蓬荜生辉。”
宿世是何子岑碍于陶灼华的身份只能纳妾,此生两人即将喜接连理,倒是娶的结发伉俪。他眼望劈面的陶灼华,清隽的脸上尽是幸运之意。
那神情有悲悯、有顾恤、有豁然,更有深深的打动和哑忍的体贴。
苏梓琴再见陶春晚姐弟,虽有万语千言,何如宿世的旧识只能做为此生的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她只是浅笑点头表示,不敢透暴露满心的怀想。
逗趣的话一说,席间氛围便更加活泛。陶灼华脸上盈起淡淡的酒涡含笑,她挖了一勺自小爱吃的雪梨山查羹,笑着向陶超然举杯道:“娘舅这话错了,本日既是设的家宴,又提那些身份做甚么?该自罚一杯。”
招手唤着身后的丫环,陶超然命她们取一只黄杨木的大海碗过来,再斟满上好的杜康。陶超然一抬头便将满碗烈酒饮尽,胡茬上还挂着几滴美酒,便将酒碗一搁,豪气说道:“待你们年青的一辈荡平奸佞,娘舅再陪你们痛饮三大缸。”
苏梓琴早改了畴前在瑞安面前招招摇摇的那些大红各处金锦帔,更除却满头的珠光宝气。她身上是件烟柳绿盘金银双色缠枝花的长裙,肩头笼了素净若雪的烟霞粉披帛,低低挽成的发髻上唯有枝螺钿凤头的白玉簪,到似是洗去通身繁华,如空山新雨般的烟润,也更轻易叫人靠近。
觥筹交叉之间,话题天然便环绕着今次与瑞安的对决。李隆寿目露歉意,向何子岑与陶灼华欠身说道:“本是为着两位的喜期至此,却要复兴兵戈,实在抱愧。唯有待他日海晏河清,再请郡主回故国探亲,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
陶灼华喜期邻近,又与何子岑浓情密意,现在早除了畴前的缟素。她本日着了件浅妃红绘绣并蒂菡萏的凉绸及膝单衫,暴露一截雪缎百褶长裙,挽成倾髻的乌发上斜压一枝荷花头的妃色碧玺长簪,再零散装点着几枚花佃,自是清艳难言。
李隆寿、阿西、何子岑等人自是纷繁附合,陶超然为人意气,喝酒更是千杯不醉,闻言哈哈大笑道:“灼华这话有礼,我是该罚酒,却不是一杯。”
想着前几日苏梓琴令人送来的礼品样样金贵新奇,略一打眼便晓得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毫不是对付应景儿,陶春晚便借着这个机遇向苏梓琴伸谢。
苏梓琴想着畴前陶春晚的形如干枯,又怀想陶雨浓的忍辱负重,心间不由一酸,却只是谦谦笑道:“并不是甚么奇怪东西,我只是听着一对龙凤胎便感觉非常讨喜。若要说个谢字,到是我与隆寿该感谢阿西殿下奉上的厚礼。”
虽不晓得苏梓琴对本身与生俱来的靠近感从何而来,陶春晚亦能从她眸中读出那种深深的关爱。现在的陶春晚心机愈发周到,她偶尔能从苏梓琴抬眸望向本身与陶雨浓的眼神中辨出极其庞大与通俗的神情。
陶灼华与苏世贤斜斜相对,自是瞧得见一早晨苏世贤的沉默与萧瑟。除却李隆寿与苏梓琴的照顾,再便是陶超然同他说了几句场面话,余下的时候苏世贤几近都是半握动手上的酒杯,低垂着双目一语不发。
如许的场面实在动人,瞅着年青的一辈群情激昂,苏世贤也感受浑身热血涌动。他很想附合如许的场面,又晓得本身在陶家人眼中绝对是个另类,只得沉默地独坐。瞅着席间新上的一道裹了蛋清又洒了糖霜的软炸白荷花片,思路却又纷繁乱乱,回想起多年之前在陶府里第一次尝到以花佐餐时本身那份寒酸。
比起普通的待嫁新娘,陶灼华少了很多娇羞,添了份旁人不及的风雅与淡然。她亦向李隆寿清含笑道:“陛下,子岑之言亦是灼华的内心话。”
层层叠叠的荷花薄如轻巧绢绡,装点着园中错落有致的灯火昏黄。美婢穿越如流水逶迤,玉液美酒与琉璃盏交映生辉,陶府那一方水榭便似是瑶瑶池。
苏梓琴亦满了一杯酒,向在坐的人团团一福,潋潋笑道:“锦上添花不时有,雪中送炭能几人。大恩不言谢,待隆寿荡平奸佞,我们大伙儿不醉不归。”
母亲的死是横亘在陶灼华心间的刺,若要她谅解面前这个迷途知返的荡子,不免有些自欺欺人。不过恨归恨、怨归怨,这昔日的负心汉却肯保全了陶婉的骨灰,不至叫母亲被瑞安挫骨扬灰,这又是欠下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