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淘汰
“各位朱紫都愣着做甚？这茶若凉了，可就害了味了。来人！给各位蜜斯斟茶！”亭子上首一道隔开的帘子里，传来卢钊热忱噙笑的声音。
本来那日卢钊亲身送请柬，已是卢家的摸索，本日便是赤*裸*裸的“淘汰”。
辛夷眸色一暗。赵素这是吓怕了，不得已跟本身扯闲事，转移些重视力。
因为从她们说话开端，她已经灵敏地发觉到了，那帘子后的卢钊，暗箭般刺过来的目光，另有暗中的影卫，蓦地清楚的刀鸣。
辛夷和赵素打小的友情，可也比不上辛氏满门的安危。斩草除根，有罪连坐，卢家绝对是这方面的妙手。
“打小？”辛夷冷冷地别过甚去，看也没看赵素半眼，“紫卿是庶女，姐姐或是哪府嫡女。嫡庶有别，又如何会打小熟谙。”
“如何？这茶开莲花，水亦有佛。若不是黄山的山泉来斟，还未有此番异景！”卢钊开朗的笑声从帘子后传来。
因为，现在笑，便可活命，不笑，死路一条。
赵素愈发利诱。
赵素的瞳孔猛地收缩：“紫卿你在说甚么？你我打小熟谙……”
没想到几近是同时，卢钊突然阴冷的声音幽幽传来：“赵女人这是何意？大伙儿都好好的品茶看戏，独你一人满脸不快的。是不对劲这场戏，还是不对劲我卢家？”
在场诸人蓦地心寒。也瞬时明白了此中深意。
观风楼一共两幢，这一幢坐的都是受卢家之邀，前来品茶的蜜斯。因为卢家独一的嫡蜜斯卢锦已经没了，以是由卢钊做东，中间隔了道帘子，也不算失了男女礼数。
不管赵府是成心还是偶然，不管赵信是哪点恭敬不铛铛，都没法否定一个究竟：赵家在卢家内心的秤杆上，已被卢钊放下了一筹，压向的方向是：死。
“阿素莫怕……”辛夷刚想拉住她的手，倒是内心猛地一个激灵。
立马有丫环走到每张案前，为诸女斟满。滚烫的水突入茶叶里，腾起雾般的白气儿，奇的是那白气儿缭缭上升，最后竟化为了一朵莲花。（注1）
不管公子蜜斯，两幢楼里的来宾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四品以上，二是嫡出血脉，除了辛夷这个例外中的例外。
两幢观风楼一左一右，中间穿过的安化大街正在上演高家惨案。鲜血淋漓，哭嚎震天，楼里倒是茶香四溢，歌乐曼舞，诸府公子蜜斯吓得浑身颤栗，可脸上还堆着生硬的笑意，连半个声儿也不敢吱。
换句话说，两幢观风楼里，都是长安重臣显门的继任者，是今后盘据朝堂，指导大魏的主心骨。
而在街旁的一幢观风楼里，丝竹靡靡，歌舞绕梁，仿佛和楼下的惨像处在两个天下。
说着，辛夷就把新月凳往旁拉了拉，决计和赵素拉开间隔，乃至扭过甚去和绿蝶谈笑，全当没赵素这小我。
因为统统人都发觉到了，那轻纱帘后，那房梁之上，是密密麻麻的卢家影卫。他们涓滴不粉饰本身的杀意，把把利刃在暗中磨得桀桀响。
卢钊十有八九，或多或少，在赵府受了气。
顺卢者昌，逆卢者亡。
她噙笑瞧着辛夷，笑意却非常生硬，连唇角都止不住的颤抖。
注释
辛夷狠狠压住本身下认识冲要上去护她的手。
一头是姐妹情深，一头是族亲血脉，哪怕是罪孽或丑恶，辛夷也不得不挥刀断臂。
楼中靠角的一张案前，辛夷的指尖蓦地刺入了掌心。
数十名长安贵女落座，肃杀的氛围里都是甜腻的脂粉香，火塘里烧着西凉国进贡的瑞炭，暖和的气味让飘出去的冷雨刹时蒸发。
做下决定的刹时，辛夷便猛地打掉了赵素的手：“这位姐姐谈笑了。我和姐姐尚且不了解，又那里有甚么同州羊。”
她记得清楚，那晚绿蝶的报信：卢钊给赵府奉请柬出来后，神采就有些阴沉。
辛夷一转头，是赵素。国子司业赵信嫡女，发小赵素。
便见得一阵风拂过，寒光一闪，旋即，赵素的人头就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凡是她有半分异动，她本日便走不出观风楼。
“紫卿你是如何了！阿素有哪点做错了么？”赵素兀地站起来，又是急又是迷惑地诘责辛夷。
但是，诸女越是想通这点，脸上的笑却愈发光辉。哪怕笑得唇角都在抖，笑得额角都尽是盗汗，笑得脸如死灰眼眶红，她们也都像冒死地笑着。
1.黄山松萝：即今黄山毛峰。官方传说有，明朝天启年间，江南黟县新任县官熊开元带书童来黄山春游，迷了路，碰到一名腰挎竹篓的老衲人，便借宿于寺院中。长老泡茶敬客时，知县细看这茶叶色微黄，形似雀舌，身披白毫，开水冲泡下去，只见热气绕碗边转了一圈，转到碗中间就直线升腾，约有一尺高，然后在空中转一圆圈，化成一朵白莲花。那白莲花又渐渐上升化成一团云雾，最后散成一缕缕热气飘零开来，暗香满室。
这时，楼下的街道上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得长安上空腥云回旋。
坐得比来的辛夷被溅了一身血，滚烫的血染红了她的小脸，她的心跳都仿佛在刹时静止。
瞬息之间，性命做鬼，还是拿到内里去如何高贵殊艳的四品官嫡蜜斯，连惨叫都还来不及收回一声。
但是古怪的是，在场的统统贵女都脸面紧绷，两靥惨白，生硬地坐着一言不发。乃至那些怯懦的，额角都有盗汗一颗颗滴下来。
周遭诸女也都还没品出味来。
辛夷想得出神，没留意一个女子凑过来，密切地来拉她的手：“紫卿，那前儿送的同州羊可还新奇？我还怕搁了一天，都害味了。”
女子粉妆玉琢，蝉髻鸦鬟，银盆脸儿上一双杏眸横波。髻中小巧点翠草头虫镶珠银钗，一朵并头堆纱宫制菊花，身上紫绫袄儿玄色缎金褙子，玉色梅竹宽襕裙子，貌比幽花娴雅，性如兰蕙和顺。
而另一幢观风楼在街劈面，模糊见得满是各府公子，也有一名卢家嫡公子做东。
顶楼的亭子里置数十张金丝楠木大案，案上菊花佛手酥，蜜饯龙眼，更有一整套的八宝托花汝窑青瓷茶具，粉青釉壶里的热茶披收回醉人的暗香。
卢寰宝刀如除草般斩下，十几人头咕噜噜到处滚，前面的高家人都被吓傻了，疯疯颠癫地大哭大笑，屎尿横流。
而身边伴着这惨景，卢钊却朗笑声声，大赞松萝茶之奇，还热情地劝诸女咀嚼，便实在是过分诡异，诡异到令人汗毛倒竖。
可就算如此，她却不敢有一丝哀愤，乃至不敢去擦血，还得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因为卢钊的目光已死死锁定在她身上。
赵素一愣。含混地看向那帘子：“奴家失礼，望卢公子包涵。赵家对卢氏推许备至，从未有半点他意。”
“是么？那日*本公子去送请柬时，你爹赵信但是跪得满脸不乐意。想来标致话谁都会说，逆心倒是早就埋下了。”卢钊的声音冷得渗入骨髓，“还愣着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