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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白头辫,老人祭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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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老头一时哀伤上了心头,拍了拍衣衿,渐渐站起家来,呲牙一笑,声音有些哽咽道:“你瞧!我临来时新打了辫子,免得你说我常日邋里肮脏的……”说罢,老头将攥动手中的一沓黄纸,正要往坟头上放去,但是手一抬,身子却一下子愣在那边,一动也不能动!

简短酬酢后,张老善将挑子卸下,从院子里搬过一条方长凳,叫这位老头座定。跟手在花梨木箱底取出来一口铜盆,左手提壶往盆里倒了一盆热水,又打盆里捞出个热手巾,冒着气儿滴着水儿,往这老头的头顶上一罩,先用热气腾润了发根……

“好说!”

“人活世,明处乐,暗处歇!”

张老善是通河人,很有‘本领’。年年春来一暖,他便扛着一把长杆扫帚,走街串巷给人打烟囱;再暖一些,等南边的鸟来了,他就在南门外的土冈或杂树林子里支上一面小网逮鸟卖。逢谷雨一过,天明时,他去上街卖伞,晴和时又改做泥瓦,蹬墙上房掀瓦修顶子;再入冬后,他在街口摆个大水缸,将熬好的红果梨片杏子水倒在缸里,打上头再压上大冰块一镇,盖块湿布,当作冰冷彻骨镇口拔牙消火解渴的冰汤来卖……

咯吱!

老头谢道:“有劳您了!”

眼瞧着坟头上――竟然印有一道深深的手掌印!

此中一名恰是那位剃头的张老善,而他身边不远处正站有一名少女。只见这位少女年约十八高低,面白如雪,双眸灵动,穿戴一身灰素衫,肩头斜挎着一搭布包,背着一把桃木剑。少女先是用眼睛在老头身上扫视了一遍,随后张嘴笑道:“白老先生!你真是好眼力,竟然找到这么一块绝有的‘鬼地’来养尸!”

当然。常日里他也不闲着,挑着一副剃头担子游街窜巷,专门为人剃头刮脸。

口之城廓,舌之流派,开合所言,荣辱所系;厚薄棱缩,观知人事,唇如青黑,苦疾贫寒,唇色丹砂,衣食齐福;唇薄色紫,毒杀妨亲;唇平不起,言事妄言,唇缺而陷,灾而夭寿;唇生不正,言词难定;此名曰:说唇。――摘自《无字天书》降阴八卷。

少女俄然朗声笑道:“千万没想到,当年诛杀‘苗疆蛊师’麻祖,停歇‘冥府祸乱’,被封鬼王敕封为‘阴阳通使’的白世宝道长,竟然成了哭坟头叹人生的白叟家,风景不再……”

老头听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仓猝扭头一望,面前竟然站着俩人!

张老善低头一瞥,握着剃刀不敢再动,眼瞧着这位老头的神采变得凝重起来。张老善内心暗道奇特,不知本身那句话说的直,冲了这怪老头的心气。只见老头长叹了一口气,摇了点头说道:“没……没甚么,劳您持续吧!”

为甚么说是怪人?

“老主顾!”

“啧!”

老头开口回话道:“热天躲在阴凉地界打盹儿,寒天就躺在阳光的地界睡觉!”

话未说完,老头身子俄然一震,惊得张老善手上一抖,剃刀在头上刮破一道口儿。张老善一愣神,从速用皂子沫将口儿给堵住,不叫血出来,只刹的头皮好疼!

听旁人说,张老善当年在故乡学艺时,拜了一名‘出家和尚’,工夫本事本领一招全都学了。还把工夫揉到手上,能抱着一个挂霜的老冬瓜剃,只剃掉瓜皮上的一层白霜,老冬瓜大要坑坑洼洼的,能练出这一手来才算真有手活儿。

白世宝身份一露,当下怒道:“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张老善赶紧拱手叫道:“瞧着日子到了,我又给您打辫来了!”

张老善解下领巾,用热毛巾掸了掸裤腿,接下老头递过来的银元,揣进怀里。随后敏捷地清算好剃头担子,临出门时又朝老头拱了拱手,回身排闼,一头扎进了巷子里……

老头听后眉头顿时皱成了‘干枣儿’,内心不是滋味儿。

眼下!

擦擦擦!

眼瞧老头身上的灰布马褂上破了几块,黑布鞋梆开了线,透出一股穷气。脚下疾步如飞,一条扁担挑着谋生的家什,一头是烧得热气腾腾的炭炉,另一头是花梨木箱,箱子敞口没盖儿,内里装的尽是剃刀梳子篦子水盆火罐,另有清算碎发的箩筐……

“您这是……”

“是谁?”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一尖细的声音说道:“林木虽茂,无形可久,碑石虽固,无后可守!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此‘孤坟四煞’均已具有,恐怕再不过二年,葬在这坟中的尸身要生异动!”

来的这位――恰是担挑儿剃头刮脸的张老善!

……

噗!

紧接着,又听张老善持续说道:“你要说这辫子……早些年割辫子的那年初,一根根又粗又长的辫子都被人挂在铺子前卖,一个铜板买一根,全被人拿回产业蝇甩子……”

张老善目光一跳,跟手推开院门,大步几下迈进了院子里。院子不大,非常空敞儿,院内独一一间小屋,屋内有明有暗。说话间,正有一人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打屋内走了出来!来的是一名干瘪的老头,五旬不足,偻腰曲背,穿戴一件素黑的褂子,后脑勺上拖着一条长到腰际的白辫子,辫子尾上缠着一道红线!

“您说的这叫纳福……”

“大胆……”

老头心头顿时一震,惊呼道:“谁敢在坟上留掌印?”

少女俄然将桃木剑抽出,手心一甩,一道灵符径直朝白世宝掷了过来。口中急叫道:“小女子姓马,前来要你的狗命!”

“你还是老模样,我倒是老了……”

张老善又愣了一下,不再多说。顺手将辫子闭幕,花了些工夫,用梳子梳洗好后,又重新打了辫子,抓起剪刀将辫尾细黄的发叉儿给修剪划一,最后说道:“哎呦!我瞧着您这辫子根又散了叉儿,恰好我有个偏方,仿佛是用麻叶,荨草……各三两,核桃去皮儿……算了,还是赶明儿给你抄一个吧!”

这才是他的本业!

爱妻蓝心儿之墓!

来往如此,这二人也就有了些话聊……

干瘪老头嘴角微微一笑,拱手回道:“敢情又要劳烦您了!”

张老善径直走到街头儿,昂首见有间土坯打墙围的院子。院墙挺高,上边只暴露三两个青瓦顶子。院子里几棵老枣树黑紫黑紫,没抽芽儿,带刺的树杈密密实实地罩在上头。院里没有动静,树上没有鸟叫,烟囱眼里也没有烟往外冒,冷眼一瞧,倒感受像是有甚么怪杰怪客住在里头……

一阵盆沿儿敲打声响过,打巷子北边走来个糟老头。

一个时候后,这间院门再次被人推开。那位打辫的老头换了一件宽宽广绰的马褂,手里攥着一沓黄纸,径直朝城南走去。约近晌午,老头脚步未曾安息,在城外的一片密林当中疾步穿行,林中之草长过身,岩石横乱。直至走到一处宽广地,面前面前葬有一座孤冷冷宅兆!老头走近跟前,用手拔掉碑前的野草,墓碑上的红字渐渐暴露,上面刻着:

张老善一边用磨纸打着剃刀刃,一边嘴不闲着,张口说道:“你说此人活活着为了甚么?还不是为了这张嘴!两只手都是为嘴长的,一天不忙乎,嘴就得饿着……现在世道变了,有吃官饭的,有吃洋饭的,可我们人家吃甚么?专吃‘猴子们’手里掉下来的‘枣儿’,捡来的吃不着新奇……”

老头哈腰坐在墓碑旁,感喟道:“走了这一起,腿脚酸的不可!……前日里,冥府急案催我过阴,走到一半路时,腿脚就软了,最后还是崔判命派五鬼抬我入阴的……你说这事闹的!”说到这时,老头稍顿了一下,又说道:“……厥后崔判命问我在阳间可有妻室后代照顾,我利用它说无妻无子……实在别人不知,我与你早已结了冥婚!”

俗话说:没有几抄本领,填不活一张嘴。

老头一皱眉,神采怒变,叫道:“张老善,你……”

咯吱!

“呵呵呵……”

铛啷……铛啷啷!

张老善跟这位老头并不算熟谙,心中只道他是个怪人!

张老善瞧着刀子被擦锃亮,又用手摸了摸刀刃快了,便取下热毛巾,开端刮老脑筋门上的新发茬。一面刮一面又说道:“……人生活着,热热烈闹,端赖折腾,官人们折腾品级权势俸禄,我们折腾的是吃喝穿住买卖财帛。这世道也在折腾,你故意到茅坑里瞧瞧去,旧书都被擦屁股了,他们说这叫:改革除旧……咱不说别的,单说现在大家剃的都是分头、背头、平头,另有秃顶,再没有人留辫子了,我这行当快绝了……剃头带刮脸,刮脸都算赠的!”

因为常听街坊四邻讲,说这老头整天憋在院子里不出门,不到用饭拉屎不露面,不管是谁都不准进他的屋子,逢人也无话,问也未几答,想甚么干甚么谁也不知,整条街有他没有他一个样儿……可凡人不能免俗,到了剃头的日子,这老头就号召张老善进院,为他把辫子经心梳洗清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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