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兰池春暖露华浓
这意义便是那份不让她看，卿尘奇特道：“为甚么那份不给我看？”
天朝、柔然两军乘胜追击，五战皆胜，赤朗伦赞亦在战中被万俟朔风所伤。
他垂眸看她，目带笑谑之意，她扬一扬修挑的眉梢，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几年天朝内政不稳，吐蕃趁机又蠢蠢欲动。夜天凌一面厚赐嘉封，示以安抚，一面拔擢万俟朔风，助他扫清突厥残存权势，前后灭掉同罗、仆固等散游部落，同一漠北。现在柔然今非昔比，与吐蕃的冲突也日趋闪现。
卿尘转过身来揣摩他的神情，夜天凌本来低头写东西，被她盯了会儿，一笑将笔搁下：“刚才我出去，你藏了东西不给我看，先说说那是甚么？”
夜天凌低头嗯了一声，稍后道：“她既执意要求，便成全她。”
月末，南宫竞所率左路军在大非川击败吐蕃军队，曾被吐蕃兼并的吐谷浑一带重弃世朝。与此同时，万俟朔风集结柔然马队，挥军猛攻，吐蕃两面遇敌，战事吃紧。
四月，夜天凌调川蜀精兵，以岳青云为左卫大将军、西州都督，自原州通山路，越白水，向西夹攻吐蕃。
六月初，他与万俟朔风设诱敌之计，假作两边失和，用心放归吐蕃俘虏，勾引赤朗伦赞打击掖城。
两排紫衣侍女手挑盛着兰花的竹篮，袖袂飘曳，穿过琼苑步入清华台，翩跹恍若瑶台仙子。五色池旁水雾缥缈，卿尘正抬头躺在玉榻之上，身上随便罩了件夜天凌的衣袍，宽襟长衣散散垂落，别有一番娴雅的风味。
圣武朝之前，西北一带的大片国土本来一向节制在西突厥手中。天朝与突厥交兵，吐蕃趁机北扩，篡夺领地。柔然族代替突厥以后，两边一向对峙。
夜天凌没答复，只点了点剩下的那些奏疏：“你看这些。”
夜天凌态度倔强，当即摈除来使，支撑于阗出兵南下。旬日以后于阗攻陷扦弥国都城，尽歼城中吐蕃军队。扦弥国国君被摈除出境，逃亡吐蕃，继位的新国君对天朝昂首称臣。
夜天凌心志刚毅，一旦决定完整停止吐蕃权势，毫不摆荡。在此事上夜天湛与他定见分歧，朝中主战一派恰是以他为首。
吐蕃在赤朗伦赞多年苦心运营之下，国力强大，马队英勇，不乏与天朝对抗的本钱。连月以来，战事时有几次，朝中大臣很快分红主战与主和两派。
卿尘抿着嘴，双手环上他脖颈：“真的是？”
赤朗伦赞审时度势，欲与天朝临时修好，以和缓局势。夜天凌面告使臣，命吐蕃退出碎叶、扦弥等一向在他们节制之下的西域诸国，赤朗伦赞回绝。
赤朗伦赞遭此大败，难觉得继，终究认识到柔然和突厥环境分歧，想要对抗他们，就毫不能与天朝失和，因而再次遣使向昊帝要求息战。
悄悄洒洒一夜的小雪，装点了庄严宏伟的帝宫，又是一年秋去冬来。
赤朗伦赞公然入彀，十万雄师在鸣沙海被团团围困，几近全军淹没。
雪影闻声，噌地蹿到了夜天凌怀里，尾巴一摆缩起来，一双蓝晶晶的眼睛斜瞅着卿尘。卿尘气结，雪影叼出的恰是她刚才不肯给夜天凌看的东西，这时候却拿在夜天凌手里，是一条腰带，玄玉色的根柢，金丝嵌边，上面绣的是……
夜天凌漫步到池边，一向强忍着笑：“到底是不是？”
侍女们出去将池中残存的药草清理洁净，复又将玉勺中的兰花撒入池中，碧池兰若，微香平淡。卿尘拍了拍趴在身上的雪影，将手里一份奏疏放回案上：“真让殷采倩留在北疆吗？”
夜天凌打量着，面上笑意加深，看了又看，问：“这是……龙？”
雪影被丢到雪战身边去，两只小兽滚成一团。暗香淡雅袖袂拂面，她已经舒舒畅服地枕上了他的胸膛。他唇边勾起舒畅浅笑，这个女人，竟然和一只小兽妒忌。
卿尘对夜天凌笑道：“四哥你看，还来了个讨情的。”
卿尘侧首，眨眨眼睛：“不奉告你。”
夜天凌看过以后，眼底几分笑意深深一沉，眼底精光熠熠，剑锋般明锐，回身对卿尘道：“这个万俟朔风，竟然和吐蕃开战了。”
捷报传来，举朝高低争相道贺，战局已然明朗。
夜天凌挑眉：“嗯，你这么一说，仿佛还真是。”
“干甚么？这边你不是都看完了吗？”卿尘问道。
夜天凌就指了指那奏疏，对她一点头。卿尘凤眸一瞥，绾了头发站起来，雪影从她身上跳下来凑往夜天凌身边。她扒开珠帘，一边走一边道：“你不给我看，我也晓得是甚么。”
“哦？”夜天凌低下身来，笑看着她，“不是给我，那是给谁？”
卿尘斜飞他一眼：“不是！”
以后天朝雄师一鼓作气，接连收回西域数镇，万俟朔风则带领柔然铁骑驰战千里，直接攻入吐蕃境内。
夜天凌仿佛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得双肩微抖：“开端确切是，没看出来。”
夜天凌蓦地发笑，心中极是畅快，拿着那腰带再看。卿尘便问道：“是不是龙啊？”
卿尘恨不得把雪影揪过来打一顿，攀着池边伸手：“还给我！”
卿尘道：“陛下圣谕，臣妾岂敢不从？”说着拎着雪影的手一松，雪影忙不迭地就往夜天凌身边躲。
夜天凌极少和她提起这些，但这几个月来见他接连汲引凤家亲族，卿尘便也能晓得大抵。中枢均衡，没有甚么比让这些士族门阀自行管束最有效，凤家不管如何也不会容别人摆荡了皇后的职位。而夜天凌终究同意殷采倩留在北疆，或许也有此事的原因吧。
夜天凌拂开珠帘步下龙榻，晏奚拿了急报入内，火漆红印，竟是军报。
定然又是要求皇上册立妃嫔的奏疏，前次冷宫之过后，这类奏疏就没断过。皇上即位三年多，至今六宫虚设，臣子们早就不觉得然，特别与凤家对峙的门阀权势不肯见凤家之女把持内宫，天然要在此事上动些心机。先前他们都还摸不透皇上的设法，只见帝后情深意重，便是有些奏议，也轻描淡写，可俄然出了冷宫之事，便仿佛积储已久的大水终究找到了出口，一时澎湃而来。
“嗯，”夜天凌一本端庄地点头，“真的越看越像。”
卿尘俏脸飞红，银牙轻咬：“你看不出来啊！”
扭转飘飞的轻雪落到清华台，未及积下便化作了雪水，暖融融的地气一呵，四周落得兰露点点，芳香清冽，倒似进了细雨津润的晚春。玉兰树下，凤鸟鸾鹤漫步展翅，不时一声清啼委宛，空灵动听。
帝曜四年仲春，夜天凌在宣圣宫光武台祭天封将，命上军大将军南宫竞、武卫将军唐初率轻骑二十万兵分两路进击吐蕃。
夜天凌眯着眼靠在榻上：“那就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它吧。”
卿尘想了一想，道：“也好吧。”然后反手又去取下一份奏疏，方才摸到，俄然手底一空，那奏疏已被夜天凌抽走，转手放到结案头她拿不到的处所。
这是湛王继麟台之议后又一次明白支撑皇上的政见，太极殿上唇枪舌剑争辩的成果是一战到底。
夜天凌三年来对吐蕃退以谦让，暗中摆设，这份军报一入天都，他当即决定出兵西北。
卿尘眼中滑头的清光微闪，攀着他的手略一用力，就将他往玉池中拉来。夜天凌也不抵挡，顺势将她抱住，两人双双坠入池中。卿尘玩皮心起，站稳以后便拿水去泼他，夜天凌这身刚换的衣衫归正已经被她弄得湿透，干脆抄水反击。两人孩子一样在玉池中笑闹躲让，层层水珠飞溅，竟玩得不亦乐乎，那里另有半点儿帝后的模样。
夜天凌道：“那便不必看了。”
吐蕃使臣到了天都，朝见之前先暗里拜见凤衍，赠送异宝舍利佛珠。次日使者入朝，凤衍出班力主受和，昊帝此次终究降旨接管。吐蕃对天朝称臣、进贡，退出西域，承认天朝对西域的绝对统治。
卿尘抬手抢那腰带，被他一闪躲开了，深深的眸光笼着她：“是不是给我的？”
此次对战吐蕃夜天凌未曾亲临疆场，但运筹帷幄，还是以往用兵果断之气势。解除朝中反对定见后，慢慢稳定战局，继而策动雄师，共同万俟朔风连战快攻。
直到卿尘玩累了耍赖，夜天凌将她抱回榻上擦干了身子，舒舒畅服窝在那边。雪影凑过来被卿尘抓住，点着它的脑门要罚，雪战不知从那里玩返来了，围着卿尘直转圈。
是年七月，三刚正式退兵，各遣使节至玉门关，立和盟碑，歃血而誓，结大和盟约，宿恨消泯，更续新好。
“不看就不看。”卿尘身上外袍滑落，沿着浅阶步下五色池，浸入水中，浮香氤氲乌发飘散，池水暖和得让民气骨疏松。她半合双目靠在玉石池边，信手拨弄着一朵清兰，心机还是转到那道奏疏上去了。
赤朗伦赞此人野心勃勃，圣武二十七年景盛公主病逝，吐蕃与天朝干系曾一度堕入严峻。三年前湛王兵慑边疆，联婚西域，使得吐蕃临时不敢轻举妄动。万俟朔风当时也方才站稳脚步，疗摄生息，培植权势，尽量制止事端。
夜天凌道：“无聊琐事，不看也罢。”
夜天凌含笑在池边蹲下来，白衣微松，襟怀半敞：“绣给我的？”他低声问道。
战报如雪，一日数封飞报天都。武台殿灯火长明，日夜不歇。
夜天凌倒是端身坐在榻前，一手成心偶然地抚着卿尘散泻身边的长发，一手在面前奏疏上批了几个字。五色池的内池连着殿中温室，方才沐浴过后，一时不想去御书房，他便命人将明天的奏疏取来。事情未几，和卿尘谈笑间便大抵措置安妥，可贵安逸的一天。
夜深人静，主和一派为首的凤相灯下踱步，湛王温润淡笑下锋利的词锋，御座之上皇上高深莫测的谛视，竟让他不由得记起卫宗平在狱中曾说过的那些话。
卿尘半仰着头，娇媚地看他，唇角浅浅带笑：“你是天子，腰带上都要绣龙才行，我这又不是龙，如何是给你的？”
五日之前，万俟朔风借事主动挑起争端，亲引三万铁骑，以快袭战术突袭吐蕃军队。赤朗伦赞也非平淡之辈，马上引兵北上，两边在疏勒河一带短兵相接。
卿尘哭笑不得，她是绣的……好吧，是针法差了点儿，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是甚么吧？目睹夜天凌一脸的戏谑，雪影三两下跳到夜天凌肩头，蹲在那边神情活现，也不知它比来是如何奉迎的夜天凌，现在时不时连肩头都能够蹲一下了。“卖主求荣的家伙。”她信手丢了朵兰花畴昔，雪影身形一转，仓猝跑掉了。
他替她守着呢，他和她的家，谁也别想踏足一步。卿尘缓缓吐一口气，往水中沉下几分，俄然听到身后一声低笑。她转头，夜天凌正看着雪影从垂帐前面叼出的一样东西，笑不成耐。卿尘一愣，几乎从水里就那么站起来：“雪影！”
夜天凌感慨一句：“女人。”这时忽听内里晏奚隔着屏风急声道：“启禀陛下，韦州八百里急报！”
夜天凌明显表情不错，例外答应雪影趴来胸前，方才抬手摸上它的脑袋，卿尘却伸手把雪影拎开：“谁准你趴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