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玉洁冰清冽寒深
卿尘笑道:“传闻这延熙宫中竟有很多植物是殿下亲手种的呢。”侍女捧上净水净手,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向夜天凌望去,见他袖袍微微掠起,手腕上戴着一道玄色串珠,恰是好久之前她曾见过的那串黑曜石。
夜天凌抬了抬手:“你方才是在看这个?”
细枝雪影间,卿尘一手提着个小小竹篮,一手扶着枝梅花,借着树下木梯,有些惊险地踩在平伸出来的花枝上,自旁看去,俏然立于一树玉色花影中,风过期衣袂飘摇。
卿尘扶着树枝笑道:“采蜡梅,你要不要?”说着俯身将手中一朵梅花托在掌心给他看。
丹琼和卿尘一样也在树枝间,道:“就是,姐姐不说,没人晓得!”
卿尘随口问道:“为何不是跟莲妃娘娘呢?”
此言一出,顿时悔怨,夜天凌本来清癯温和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阴霾,眸底星子深寒,仿佛甚么东西丝丝碎裂,不复再现。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吹起衣袂,卿尘微微打了个寒噤。整整半日里统统的轻松、闲暇忽而被风雪卷尽,一刹时夏季又实在地占有了面前。
而九转小巧阵更是向来没有人见过,那九转灵石于战乱当中多有流失,尚存于人间的则在始帝一统天下以后被支出宫中。对于这些说法,卿尘感觉事情似有那么一点儿停顿,却叫人细思之下又心灰意冷,看来独一能做的便是找到统统灵石串珠……她正看着夜天凌的手腕兀自入迷,却冷不防听到夜天凌悄悄咳嗽了一声。
太后对夜天凌道:“甚么花草一经她的手就多出很多妙用来,现在我这里光花茶便有十几种。”
卿尘一愣,夜天凌每日来去,从未要人送过,延熙宫如同他家,又不会迷路。但太后既叮咛了,她便依言陪夜天凌出去。一起未语,她神不守舍地低头走路直至宫门,见凌王府的侍卫已经候在那边,福了一福:“殿下慢走。”
而后卿尘仿佛情感有些降落,并不像下午那样说谈笑笑。夜天凌在旁看了看她,起家道:“时候不早了,皇祖母早些安息,孙儿明天再过来。”
那串珠颗颗透着深敛的光芒,沉稳而温馨,卿尘看着他强而有力的手腕,一时候握着茶盏思路万千。
卿尘晓得方才让太后看了个笑话,俏脸一红,嘟哝道:“如果能节制得了,也就不叫愣神了。”
“这儿平静。”夜天凌淡淡道,“我自幼随皇祖母长大,天然和别人分歧。”
碧瑶瞪她:“就你话多!”
卿尘将心中庞大的情感临时丢开,道:“禁宫当中你老是凌王殿下,我若尊卑不分,只会给你我惹费事,四哥。”最后两字悄悄喊出,对他一笑,指着他手腕处,“对了,这个黑曜石最好戴在右手,方可驱邪避害,护佑安然。”
一丝笑意自眼底掠过,夜天凌站在阶前扭头看向灯火明暗的延熙宫,道:“皇祖母比来精力不错,多年痼疾竟也减轻很多,提及来倒要多谢你。”
夜天凌道:“底下这么多,为何偏要采枝头的?”
关于九转小巧阵,她曾详细问过莫不平。莫不平对巫族和九转灵石的来源倒非常清楚,只因冥衣楼本身便曾与巫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但自冥衣楼归附天朝后,巫族权势便渐渐抽身其外,现在近百年变迁,巫族一脉已然残落,现在很难再见踪迹。对于她体贴的移魂禁术莫不平也只是知有其事而不明详细,并指明所谓禁术必然是有违阴阳之理,逆天而行,其法门常常或残暴或诡异,是以才遭制止,十有八九已然失传。
卿尘晓得天帝所赐之物不成随便赠人,便笑道:“那我只要惦记取了。”
腊月微雪、百花尽偃的时节,延熙宫东苑却有几株一抱多粗的素心蜡梅开得甚好,玉质金衣、凌寒怒放,未进宫门便有婢女盈面,浮动于夏季静冷,沁民气脾。
卿尘顺着梯子分开枝头,撑在他手上一跳落地,道:“你明天来得不巧,太后昼寝未醒,你若不急着走便等一等。”
夜天凌剑眉微挑:“这是父皇所赐,不然便送了你。”
目睹玉色百褶长裙在枝头掠过,闲逛婢女点点,碧瑶尽是担忧地抬头道:“郡主,您还是下来,我去叫内侍们来折吧。”
夜天凌开口问道:“在树上做甚么?”
她低头一看,夜天凌正负手站在树下,目光方才自莲池宫方向收回来,落至她的眼底,一抹非常的神采无声掠过。两人一上一下对视了半晌,卿尘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面对那似能透穿心腑的目光,那些与他有关的奥妙仿佛不知该藏往那边,如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无所遁形。
碧瑶道:“若给太后娘娘晓得了,说不定便要挨数落。”
卿尘道:“你不说,谁晓得?若晓得了,就是你说的!”
不料夜天凌却不动,她不解地昂首,见他正侧头看向本身,深深黑眸如若点漆,意味深长:“甚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礼数出来?”他看似随口道。
卿尘点头:“很罕见也……很配你。”
延熙宫的每一处都透着平和与安宁,便是时至寒冬,万物萧索,宫中仍旧到处可见绿意。他模糊记得有些花木还是本身随太后亲手所植,此中便有不远处的一排忍冬藤,在六合清寂之时于朱墙苑影中攀挟着深碧的光彩,几分雪意反而成了烘托,更显出这翠绿的夺目。
夜天凌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夜深天寒,归去吧。”言罢回身而去,寥寂的夜色下那天青长衫划出一道别样色彩,又转眼和浓厚的暗中融为一体,消逝在宫城深处。
夜天凌神情带了几丝戏谑的意味:“喜好甚么能够暗里奉告我,今后别在人前愣神了。”
卿尘看看篮中:“我才采了小半。”
她惊醒昂首,太后正满含笑意地收回目光,而夜天凌眼中则带着几分切磋与她对视。她心中有事,没精打采地抿了下嘴角,抱愧一笑,低头渐渐饮茶。夜天凌心下奇特,待要问,碍在太后前不好开口,亦不知从何问起。
夜天凌目光自蜡梅的花间落在她清秀的脸上,停顿一下,方淡淡道:“很美。”但却伸手表示,仍旧要她下来。
倘若统统皆为究竟,这大正宫中的每一小我,难道都将面对天翻地覆的运气?
卿尘笑着又将几朵蜡梅支出篮中,昂首望去,这个方向刚巧正对着莲池宫。
夜天凌道:“怪不得你采得这么慢。”话虽如许说,他倒也不急,在旁顺手攀着花枝,令卿尘去挑。
夜天凌垂眸看去,那素黄的花瓣片片轻绽,此中细蕊清楚,薄玉雕成般轻巧地衬着她柔嫩的手,带着蜡梅独占的醇厚香气。卿尘表示他抬手,手掌一倾,便将花朵放入他手中,他似是微浅笑了笑,道:“下来吧,上面伤害。”
她扶着花枝,透过斗角重檐遐想那座大正宫中独一今后妃封号定名的宫殿,似看到莲妃绝色淡然的神情。这个优美更胜清莲的女子,究竟在两代帝王数十年工夫中扮演了如何的角色?自那日莫不平分开,她连续几天几次考虑,还是难以定夺究竟该如何做。
本日朝中有事担搁,夜天凌来延熙宫略晚了些,他却也并不急,只是徐行而行。
夜天凌随她手指的处所看去,本来高枝处有几枝梅花招了冰雨,气候忽冷便包裹上一层寒冰,此时自轻浮的阳光下看去,如同一件剔透的冰坠,高高挂于枝头。冰坠中偶尔闪过清透光芒,似给中间梅花镶上了晶莹的外套,冰蕊含香,独具仙姿。
太后点头道:“卿尘,你去送送四殿下。”
两人在几株树下逛逛停停,卿尘仰着头指导拔取,夜天凌身形颀长,只一伸手便能触到她手不能及之处,未几时便又采了半篮,她笑道:“你若早来,我倒不必费事了。”
正胡思乱想,俄然听到上面碧瑶叫道:“四殿下!”
跟着修白的手指轻巧一动,便有几点蜡梅被她托在掌心,她不时低头和树下站着的碧瑶说话,见碧瑶提心吊胆,笑道:“这么矮的树,你怕甚么?本身采多风趣。”
夜天凌点头,伸手帮她压下花枝,卿尘自上面挑了几朵,道:“换一枝,如许各去几朵,一树花还是疏密有致,便不会粉碎本来的美。”
卿尘见花已充足,便同他一起往宫中走去:“蜡梅清热解毒,顺气止咳,是很好的药材,还能够做成香料或用来浸水研墨。延熙宫中实在很多草木都很有效,你看那忍冬藤,它的花性寒、味甘,能治风除怅,消肿散热,取汁液敷面还可去皱驻颜。那两株白果树,其果实敛肺气、定喘咳,能够促进血液循环,减轻手脚冰冷麻痹的症状,但不能多吃,因有微毒。另有些花木现在被冰雪掩了看不到,但都各有效处。”
夜天凌神情轻松,唇角模糊噙着丝淡淡的笑意:“你要这么多蜡梅做甚么?”
一时候卿尘有种打动,想将心中所知的那些奥妙十足奉告他,如果能够解开贰心底的阿谁结,如果能够留住他眼中那抹平淡的温和,她情愿去尝试。但是黑暗中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卿尘转回身去面对重重宫门,夜空如幕,钟鼓迟迟,偌大的禁宫深深多少,无声地靠近过来,逐步覆盖了统统。
夜天凌负手徐行,环顾自幼便非常熟谙的宫苑,听她娓娓道来,竟如洞天别样,换成另一番风景。他本日似是格外余暇,待在延熙宫看卿尘玩弄采摘来的蜡梅,又一向陪太后用完晚膳。
卿尘知他对太后极其孝敬,道:“太后这么多皇孙,唯每日惦记你,也唯你每日都来延熙宫。”
卿尘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久,一点点难过从心口生出,丝丝缕缕渐突变成整片分散开来。并非因他俄然冷颜相向,而是看着他拜别的背影和那一刹时眸底的冰寒,她晓得实在他只是用那无情去粉饰些甚么,一些不能言表的疼痛无法或是,孤傲。
夜天凌脚下略微停了停,一贯冷酷的唇边略略浮出轻浅的弧度。轻风偶过,薄雪细细地卷起一层风色,苑中蜡梅树微微一晃,数瓣暗香落下,跟着飘来几点女子轻声的嬉笑。夜天凌回身往那边看去,只见有宫娥站在蜡梅树下,树上似是有人正在采摘梅花。
膳后碧瑶她们呈上来几个岫玉小盏,卿尘道:“这是用前日晒好的蜡梅浸水煮的茶。”
夜天凌道:“早知如此,孙儿当初便该陪皇祖母再多种些草木。”
卿尘侧头浅笑问他:“都雅吗?”
卿尘笑着仰首:“你看,那枝头的梅花和上面的分歧,昨日雪前下了会儿冰雨,那几枝蜡梅是别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