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落花流水春去也

相对凝睇，全不知身前另有一人已痴到了骨子里。

冰纹玉盏鸳鸯丝，轻柔绾做同心结，纤细如缕，却紧紧牵涉丝丝柔韧，跨过这万世千生山高水长，在大红的幔帐宿世出枝叶缠绵的连理。

卿尘心中微紧，怀滦赈灾，连着楸、荥两江春汛，夜天湛受命监察，天帝并没有旨意召他回天都，他怎会在此时到来？尚未待人考虑清楚，常日里来往甚密的皇亲贵族已经一呼百应，闹着要看新王妃。

一盏喜酒，斩不竭理还乱。

掌仪女官手托金盘，将合卺酒跪送到身边。夜天凌含笑取过那一双翡玉快意盏。

亲贵当中，夜天溟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人，脸上俄然逸出抹妖魅嘲笑，细眸悄悄上挑，也端杯道：“大喜的日子，不如我们也敬四嫂一杯？”兄弟闹喜堂，这在施礼之时并不奇怪，便是皇家端方森严也不免。年青的皇族后辈便有人跟着起哄闹酒，纷繁自案前举杯而起。

夜天凌清冷的眸子往世人身上一带，卿尘感到他回身过来，手扶在本身腰间微停顿了下。帘影以外透来熟谙的目光，她敛眉，柔唇淡淡勾出抹轻巧的浅笑，面前细精密密的珠帘轻挑，那笑便如同琼宇天光落在了世人眼底。

纵已看过千回万回，夜天凌仍醉在那一瞬的抬眸中。

夜天凌眸底深沉，掠过丝冷然神情。十一早觉氛围奥妙，方要设法反对，却见夜天湛剑眉一挑，回身一笑，抬手揽住夜天溟，挡上面前世人，俊朗笑容中带着几分薄醉：“还是我们兄弟先饮几杯的好，莫要误了新人吉时，稍后再敬四哥不晚！九弟，你说是不是？”

红烛微动，似是带出了流光如水，恍若旧梦前尘浮光掠影，化作一缕暗香覆上心头。

礼部仪官正怕这些皇子闹起喜堂来不好清算，见机忙再高唱：“入洞房！”

夜天溟眼中魅光一动，意味深长地笑道：“七哥说的也有理。”回身对卿尘端了端杯，倒也没再胶葛下去。

殿前仪官宣布礼毕，请王爷、王妃入内殿，卿尘跟着交动手中的红绫往前走去，忽闻远远传来一声通报：“湛王殿下到！”

夜天湛深深望来，笑容下庞大、哑忍、不甘、痛苦各种神情分解杯中苦酒，抬头时宽袖遮下，尽数随这辛辣烈酒呛喉入腹，抑回了心底。

总有一日，你会把我当我。

酒未沾唇已微醺，夜天凌只觉一道清冷甘洌带着兰芷暗香直润肺腑，千回百转心神俱醉，忍不住悄悄抬手，将卿尘鬓角的一缕青丝绾起。

女官上前跪请了两道发丝，以五彩丝系成快意同心，笑道：“恭贺王爷、王妃，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珠帘轻落，再度遮挡了卿尘的秀颜。夜天凌却将红绫微收，握住她的手往新房走去。卿尘晓得他是怕本身不悦，丝丝柔情悄悄缭绕，暖入了心底。

逆旨回京只为这一眼，夜天湛定定地看着柔彩娇红中的人。

俄然身边伸来一只手，在她之前将酒杯接下：“多谢七弟，卿尘不善喝酒，这杯无妨由我代她。”夜天凌淡淡说着，将那酒昂首饮尽，照杯一亮。

她不想亦不能回绝这杯酒，静垂的鸾红广袖微动，便要接过来。

面上温文如玉的笑掩了锥心之痛，他起手斟酒，举杯勉强笑说：“我来得仓猝，没备下贺礼，便敬……敬你一杯酒……”

而这净水眸光却只落向了一人。夜天凌薄唇噙着丝如有若无的笑意，亦看着她。

俊眸望去隐着丝微锐，和夜天溟无声对视，还是那翩翩儒雅、玉树临风的湛王。卿尘悄悄望着夜天湛，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包庇，心海波澜顿起。

韶乐婉转，琴瑟和鸣。

大殿中的哄闹顿时一静，卿尘风雅抬眸，两痕秋水潋滟映着凤冠霞帔，娇媚明丽，安闲中带着温婉，矜持里透着隽秀，如一朵娉婷清兰，绰约淡雅处恰好慑民气魂。

金钗凤冠的华艳都不及那双眼睛，如秋水，如淡波，如清月，波光粼粼里带着点点和顺和羞怯，自细羽般的长睫下看向他。极静的，极轻的，似是一触便蒙蒙漾了开去，然那微藏在水色清光后的灵黠便这么一带，偏又勾起心中深深波纹，漾得民气口震惊。

卿尘看着夜天湛递来的金盏，眸子微抬，清澈里映出那张熟谙而又陌生的容颜。

白夫人带着几个侍女并碧瑶等亦贺道：“恭喜王爷、王妃！”说话间见晏奚在影壁外探头探脑的，笑说：“哎呀，这就等不及来请了！”

只一停的工夫，一个温雅的声音由远而近，立即便到了正殿：“四哥本日大喜，怎也不请我们看看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声音淡朗，模糊含笑，韶乐声中，给这殿前更添热烈。

卿尘晓得内里华宴张设，多少人等着他，轻柔一笑，亦殷殷叮咛：“别让他们灌酒。”

待到安床过后，掌仪女官便请王爷王妃并坐玉案之前，将两人衣角紧紧打了个结。紫玉盘捧上快意秤，夜天凌伸手接过，悄悄将那道珠帘挑开，再放回盘中。

曾多少时，早已忘怀了前尘。

短短数字，激起万丈柔情，直如瀚海朝阳普通喷薄泛动。夜天凌几欲畅怀畅笑，转头深深再看她一眼，方往前殿去了。

九翚凤冠，珠玉累累，半掩面前似水容颜，如隔重山深梦。广袖翟衣上繁复的斑纹红得夺目，美得绝艳，似一片超脱的红云，却化作利剑，刹时刺入心房。

酒入愁肠，深底里烧心肠痛。

湿湿楚璞，既雕既琢。玉液美酒，钧其广乐。

白夫人看着新王妃轻赞了声，红妆粉黛不掩清颜，只周身那潜定的书卷气，淡但是清幽，清隽而高洁，便叫人描述不出她的美。再看自家王爷，朗目含星，一身叫人俯视的峻冷萧洒，在这红烛下更添了几分可贵一见的柔情。这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卿尘悄悄望向夜天凌，一抹灿亮夺目标笑在他的凝注下漾起，倒映在轻红醇浓的美酒中。朱唇微抿，美酒入口，是你中有我的盟誓，是同甘共苦的商定，似苦而甜，缕缕缠绵。

夜天凌微一感喟，站起来，目光却始终没分开卿尘，只觉她是如此牵绕心神，低头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纠错爱恨，繁华一梦，今宵酒醒。那双俊朗如此的眼眸却也今后印在了心中，刻上了此生。

入了内殿，几个侍女托着金盘上前，伴着吉利话将五色花果撒入凤帐鸾榻，红枣、栗子、桂圆、莲子、花生，圆圆的转动着喜气，藏入了各个角落。

龙凤花烛高照，一室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