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愿如同梁上燕
天涯晨光万里，朝阳破云而出，映出万道金芒。贺声自万名将士口中齐声喝出，如同出自一人之口，气势慑人，撼天动地。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卿尘笑着引他去案前，一下子放开手，夜天凌微微一怔，面前冰盏玉壶伴着几道精美菜肴，赏心好看，香气扑鼻。
校场中轻尘飞扬，寂静无声，映着点点铺洒开来的晨光，玄甲慑人，兵戈耀目，军威如山。
唐初却道：“殿下请留步，兄弟们本日有话对殿下说。”
“九品鲜笋？”
这日却不知为何，夜天凌起家后见卿尘懒懒地窝在那边不动，半睡半醒地看着他，他伸手抚了抚卿尘散在额前的发丝，俯身问道：“如何了，明天不跟我去校场？”
卿尘微微闭目细品那酒香醇冽，转而款款起家，夜天凌亲手为她做的那张“正吟”琴安然放在窗前。她步到琴前，拂襟而坐，按弦理韵，指下一抹澄透浊音悠然扬起。
那副将答道：“回殿下，只是浅显的扭伤，并无大碍，但为不担搁过几日出兵，特稍事疗养。”
夜天凌将盏中酒香深嗅，扬眉畅笑，一饮而尽：“你安知我没醉过？”
卿尘吐了吐舌头：“我不过出了个主张，归正他们早便要给你贺寿，是唐初本身来找我讨体例的。”
开端将士们都很有些吃不消，但因根柢还不错，到现在每日风俗，似是阖军换颜，大有长进。
他本就是武将出身，那次赈灾后夜天凌赏识别品德胆识，借封赏之机设法将他调放外官到了蜀中。
夜天凌替她将被角轻掖：“如此便饶你再睡会儿吧。”
这支精锐之师曾如利刃长驱奇兵崛起，一日以内攻陷南番重镇百色城，未伤一兵一卒，反而将夷族救兵杀得丢盔弃甲，狼狈弃守。曾仅凭七千兵力驻扎潼阳关，震慑西突厥八万雄师不敢轻举妄动，连夜退兵。更曾深切西域，周旋于大小三十六国战乱之间，停歇兵戈，使西域诸国多数臣服天朝，亦使吐蕃节制西域的设法落空，悠长以来只能友爱订交，不敢有所妄动。
夜天凌心中微微一动，看向场中这些随他刀林剑雨过来的将士。多少年并肩交战，似是早已血脉相连，常日不想倒不觉如何，此时面对世人，心中竟是深深感慨，一股铁血豪情亦是凌云而生。
便是立时回程，到了别馆也已近傍晚。夜天凌上马步往房中，走到门前俄然一停，排闼的手半空中顿了顿，眼中笑意微绽，方将房门推开。
唐初点头，回身道：“殿下。”
卿尘娇俏含笑：“明天特别嘛。”
卿尘晓得本身这临时学来的技术也就是委偏言得畴昔，不过仍旧非常隔心，执壶替他将酒斟满，道：“这酒明天你得好好喝，这但是十一差人从幽州快马送来给你贺寿的‘冽泉’酒。十一还带信来，说自小至今未得逞的心愿便是看他四哥一醉，本日碍着战事不能前来，要我借着好酒如何也把你灌醉看看。”
岳青云目露惊奇之色，不想一个兵士受点儿小伤，夜天凌以王爷之尊竟也要亲身垂询探视。昔日参军不在夜天凌帐下，只耳闻其治军极严，这些日子随行在侧，亦深深领教，但见如此恩威并施，怎不令全军将士大家誓死尽忠。
盏中美酒如玉，微带着点儿冰蓝色彩。酒香清冽，似是撷了山间灵气水中精魂，超脱悠远透辟腐败，未饮便已沁入肺腑。夜天凌执杯笑道：“摆酒叫阵，看来胸有成竹呢。”
唐初抬眼一扫，扬声问道：“何故缺了一人？”
饶是夜天凌常日喜怒不形于色，看着校场中一片玄色亦面露骇怪，但只愣了一瞬，便扫了眼唐初：“甚么时候竟也学会这些花腔了？”
“燕尾桃花虾。”
长年带兵，夜天凌一贯有夙起的风俗。卿尘之前陪侍在天帝身边早朝，被逼得不能贪睡，嫁入凌王府后倒没了这个端方，迟早随她。但她却不知自何时起，竟养成了每天凌晨都要亲手为他整束衣容的风俗，只要夜天凌起家，她便再难入眠，已经好久没有贪睡的时候了。
一双冰盏，酒色醉人。“冽泉”入喉，如同一道炙热的暖流直润肺腑，这酒公然如十一所说，清澈中性烈非常，饮之回味无穷。
岳青云拱手道：“不知本日是殿下寿辰，未曾备得贺礼，不现在晚这酒便让末将预备如何？”
夜天凌晓得她没酒量，不敢让她多喝，只悄悄看着她，把盏独饮。不知是这酒当真性烈，还是面前人太美，歌太柔，琴太妙，月色昏黄一片，心间已没有任何事情可想可念，只愿此情此景平生常伴。
夜天凌苗条手指一动，在她额角轻弹，卿尘伸手拉他坐下：“我第一次做菜，尝尝看！”
“四哥！猜猜面前是甚么？”夜天凌身形高挺，卿尘勉强踮脚才气从身后捂着他的眼睛，清声笑道。
夜天凌一时竟不知说甚么好，宫中府中山珍海味无数，此时都不如面前简朴几道菜肴，他伸手取过象牙筷，“那让我先尝尝你的技术。”
现在大堤已成，北渠也进入扫尾，只南渠还剩一小段，照此景象，不日亦将完工。
一万兵马此次入蜀，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岳青云这个督使都涓滴未曾发觉。过后思及，若这是攻占江水郡的敌军，当真防不堪防，暗中惊出一身盗汗。莫说夜天凌有调军龙符在身，便是没有，那个又能逆其行事？
卿尘抬眸看他，却哂道：“咳，味道大抵马草率虎，这是我做的，那小厨房已经被我折腾得人仰马翻了。”
不管北疆西陲，玄甲军皆威名远扬，锋芒所指，闻者色变。一场场铁血交战，夜天凌与之同存亡共磨难，名为部下，实胜兄弟，诸将士亦深感他知遇之恩，跟随身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卿尘轻声道：“不去。”
声音虽小，却清楚地传入夜天凌耳中，他促狭笑道：“你便和他说，我若醉也只为一人，让他此生惦记取吧！”
“另有？”
“谢殿下！”唐初及众将士哄然报命。
这江水郡督使恰是当年曾冒险信赖卿尘，使百姓避过地动之灾的怀滦郡使岳青云。
夜天凌微觉奇特，转头道：“何事？”
夜天凌一到校场，大将唐初同江水郡督使便自点将台迎上前来：“殿下！”
夜天凌迎着山间冷风不由一笑，清寂的眼中略带自嘲偏又深软幽亮，非常无法不敌情浓。
夜天凌薄唇微挑，似是想到甚么事而带了抹不易发觉的笑意，道：“可贵你故意，你们筹议着办吧。”
“好。”夜天凌随口承诺一声，起家出去。天光轻淡，远远透出晨光，几名玄甲近卫早已等在门外，翻身上马，便往校场去了。
夜天凌自阵中收回目光，问那副将：“伤得可短长？”
“你做的？”夜天凌惊奇，随即恍然道，“怪不得明天赖床不随我出去，本来是想偷偷弄这些。”
那副将俯身道：“谢殿下！”后退一步，自行入阵。
别馆地点的江水郡城中驻军两万三千，自夜天凌到后，便日日随玄甲军一起练习。
卿尘同神机营这些年青将士处得极熟，不时偷偷出些鬼点子让他们去研讨，总有不测收成。幸而这帮小子深知轻重缓急，军纪严厉，决不误事肇事，不然还真会叫夜天凌头疼。
“明天特别？”夜天凌用心板起脸，“特别到连我帐前大将玄甲铁骑你都敢暗里教唆了？”
夜天凌微微一笑：“我看你这几日是更加偷懒了，前些时候还总闹着要出门，现在倒循分起来。”
“另有呢？”
而甫入蜀地旬日以内，玄甲军中的神机营已将青、封两州驻军环境摸得一清二楚，沿江山岭城郡各处地形也尽在把握，纤毫不遗。
卿尘雀跃道：“那便是不难吃了？”
夜天凌嘴角扬起个愉悦的弧度，微微侧头：“很香，有酒……”
卿尘抬眸看他，目光清澈，柔声道：“别人做的不一样，我就是想亲手做来你尝，只做给你一小我。今后只要你不嫌难吃，我便常常给你做。”
出了校场，夜天凌巡看江水郡驻军练习，后同卫长征等人去了定峤岭。
唐初俊面带笑，回身走到夜天凌面前，扬手挥下。校场中玄甲军一整军容，俄然随他一起单膝行军礼，齐声道：“玄甲军十营将士恭贺殿下寿辰！”
夜天凌把玩手中冰玉盏，目光一动，极专注地看她，那眸中通俗处清光幽灿，悄悄无声却铺天盖地：“我自娶了清儿那日便早已醉了，不晓得甚么时候能醒来。”他淡淡笑着，不无感慨隧道。卿尘未沾酒香，却已霞染玉容，被他看得羞怯，垂眸小声嘀咕：“这类话如何和十一说？”
唐初俯身：“本日是十一月壬午，兄弟们都记得殿下寿辰。呵呵，不过也得了高人指导。”
领兵副将出列答道：“禀将军，神机营张争明天不慎扭伤脚骨，是以在营中歇息，本日未曾随军练习。”
卿尘“嗯”了一声：“四哥，本日若没甚么要事，就早些返来。”
“人生对劲，纵酒一醉也不为过。”卿尘辩驳道，“老是醒而不醉，岂不无趣？”
卿尘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我循分，你岂不是费心？”
五旬日时候已过大半，定峤岭这边日夜不断地抢筑沟渠。斯惟云计算精确，自两处同时开山通渠，并在山岭至江水间设了一道横空铁索，炸开碎石当场装入竹笼，沿铁索运至江边，马上乘船奉上壅水堤坝。
夜天凌登上点将台，唐初抬手施令。
江水郡所属两万三千兵士遵夜天凌之令，每日沿江边负重快跑以加强体力，这时候已在练习中。夜天凌便对岳青云道：“走，到江边看看去。”
玄甲军闻令而动，刹时集于台下，行动之敏捷纵使岳青云已不是第一次领教，仍旧暗中慨叹。
“咦？”卿尘顿时猎奇心起，“十一都没见过，快说甚么时候，我好奉告他！”
夜天凌轻声叹道：“实在这些事自有人服侍，何必你亲身去做？”
这一步棋安排在蜀中，事事料先，环环相扣，也是非常关头之处。岳青云到任以后，清算民生勤练兵马，倒真未孤负夜天凌一番汲引。
神机营本便集合了军中善工事、构造、间谍的顶尖人物，再得冥执调教点拨，更是如鱼得水。便如前几日，照斯惟云用来开山的火药方剂，弄出个名为“玄甲火雷”的东西，一枚轻弹顺手丢出，爆炸连连，刹时便浓烟四起烈火燃烧，极具能力。
卿尘俏盈盈环着他的腰，秀发长垂，本身后探身出来：“看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
斩不竭理还乱，此般滋味不切身尝得永久也没法设想，七情六欲竟是如此惑人。何况本日最是想同她一起啊！
他却有所不知，面前这些玄甲军将士无不是夜天凌自带兵以来便亲手遴选练习的精锐之士，多年来随他纵横边陲交战南北，几近向来不离摆布，攻城略地立下汗马功绩。
事多不觉，转眼过了大半日。夜天凌在山岭间立马，俄然记起卿尘叮嘱他早些归去。一旦思及，内心竟不知为何格外想她。练兵筑渠，不管多大的事情，周遭这繁忙似是便在这类情感里远远地荡开了去。这些日子不管何事形影不离，乍然一日不见，她的轻语含笑缠绕心间，出其不料地竟如中了甚么毒一样，百转难明。
但他常日在军中人前肃冷惯了，还是面无波澜，负手淡淡道：“起来吧，迩来大师都辛苦。唐初，早晨备美酒犒劳兄弟们，痛饮无妨，但不成醉酒肇事，听清楚了？”
夜天凌笑道：“我的清儿最是聪明，做出来的菜那里又会难吃？”
卿尘含笑娇媚，嫣然道：“我可比十一有自知之明，归正论酒量我是敌不过你，只看你是不是自发。你不是说本身酒量不大吗？如何就不见醉过？”
“是甚么？”
“嗯。”夜天凌挥手令他归列，“待会儿一起去看看。”
夜天凌暴露一点儿悠远的神情，道：“让我想起儿时在延熙宫的日子。”
方才迈入门槛，立即有双柔若无骨的手蒙上了他的眼睛，身边那熟谙的淡香如有若无，衣衫窸窣，不是卿尘是谁？
卿尘含笑嗔他一眼，手却被他握住：“陪我喝一杯。”
玄甲军中设席，卫长征受命来请夜天凌，方走出院中便听到这里琴声清绝伴着文雅低歌，密意缠绵，柔肠百转。他立足不前，低头考虑一会儿，忽而一笑，回身退了出去。
“猜不到了。”夜天凌发笑。
“另有？”
夜天凌挑挑眉梢：“喝酒过分，伤身乱性，昏聩者为之。”
卿尘目不转睛地看他脸上神采，见他尝了一块鲜笋，用心不语，便催促道：“好不好吃？”
月色初起，伴着一丝轻云如缕，清光淡淡流泻满院，斜窗而入。七弦琴，红酥手，余音袅袅，绕梁不断。
卿尘随性弄琴，低吟浅唱。这琴声，似有似无，如仙如幻，仿佛空彻浩渺又自四周八方缭绕飘来，到处不在到处在，丝丝扣着神魂，牵着心弦。
“这味道极是熟谙。”
冥执依夜天凌之命归出神机营，一身轻功来去无踪，有日竟将西岷侯送给爱妾的玉锁环佩取了来挂到雪战脖子上，不过天然遭了夜天凌怒斥，还被雪战极其不满地吼了一通，直把卿尘笑得不可。
夜天凌此次带来蜀中的玄甲军乃是军中精锐，天气未亮便早已装束整齐，对阵练习，十余年寒暑如一日，从无间断。
夜天凌眸中含笑，反手将她揽过来，只见快意豆腐、燕尾桃花虾、凤穿金衣、九品鲜笋、生丝江瑶、玉板翠带，六道菜肴盛在一色的冰色浅碟中，佐了几样精美小点并一品龙井竹荪汤，色香味俱全。“观之不错，却不知味道如何。没想到这别馆的厨子竟也会做宫中的炊事。”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