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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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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宗时,内阁票拟政治建议,明朝内廷十二监之一的司礼监协理天子批红,最后交由六部校订行政——由此构成文官个人与寺人个人的权力制衡,制止内阁一家独大。

商赞自夸儒者学士,偶然于朝堂上的汲汲营营蝇营狗苟,若非对文渊阁汗牛充栋的藏书垂涎三尺,早择一山林梅妻鹤子隐居而去。左相与右相的党派之争,储君国本之争,乃至几年后果数位储君无端身故而尘嚣甚上的“外戚乱政”……于他来讲,不过闭目则散的云烟罢了。

皇后抬高声音:“小七,出来。”

唐潆身娇体弱易得病的形象已在商赞心中深种,商赞那里晓得她昨日是在未央宫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唐潆与商赞并肩前行,照顾白叟家,将步子放慢放缓,顺水推舟答道:“得先生殷切体贴顾虑,已然大好,先生虽神采奕奕精力抖擞,亦需定时令骨气添减衣物。”

懒觉,不是总能睡的。

话音刚落,唐潆忽觉本身被翻了个身,觉悟过来时已然趴在皇后的腿上,她茫然地昂首看向皇后。皇后唇角笑意未减,倒是抬手悄悄拍她屁股:“不敢惹父皇不快,每日夙起都得赖在我怀里撒娇,那是欺负母后么?”

自鸣钟、布羽士、植物脂香的香水、火铳……藐小的线索串连得出,这是一个与宿世的明朝附近的平行时空。明太/祖朱元璋拔除丞相制独揽大权,明成祖朱棣设立内阁,将帝国的决策权紧紧握在手中,内阁议政、六部行政,处所上又有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批示使司分担行政、司法与军事。

文华殿位于皇城东面,建立初时即为太子践祚之前的斋居处所,兼讲学、摄事。皇城中的殿宇,屋顶皆以黄色琉璃瓦覆盖,唯文华殿异之。阴阳五行学说,东方属木,而木意即草木碧绿、朝气勃发,是以木主发展,文华殿的屋顶以绿色琉璃瓦覆盖,庇佑皇室宗亲子孙富强,福祚绵长。

皇后轻笑着摇点头,坐畴昔几分,一面将衾被拽下来一面哄她:“好,母后不逗弄你。快些出来,把稳憋出病了。”

翌日晨起,皇后为唐潆梳发绾髻时,唐潆故伎重施,赖在她怀里不肯解缆。皇后听出她在撒娇,便不当真,只笑笑:“困你便睡下,谨身殿也不必去了,待你父皇寻你去问话。”

她指尖冰冷,触及亵裤边上的肌肤,让唐潆浑身一颤,忙手伸向后拦住皇后:“不不不疼的……很舒畅……”

言官轨制设立之初的本意是好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子即位久居禁宫,对民生百态的认知来源于朝臣的奏折,知之甚少便不免旨意偏妥;朝臣若想欺上瞒下,干些贪污*的活动,得先看看本身长了几张嘴,够不敷与都察院御史回嘴明净。

逗弄是真,面皮薄?成日里泥猴似的黏着她,掰都掰不开,哪是面皮薄。

天子若执意要立唐玳为储君,言官洋洋洒洒写就一篇帮手不力如此的奏折,颤颤巍巍地脱下乌纱帽,自请罢斥。天子若成全他,掌起居注的中书舍人便执笔给天子扣上“胸怀局促、专断专行”的帽子,一顶一顶帽子扣上去,日积月累,青史上不免落下污点。

即便唐潆重生前毫无政治憬悟,在谨身殿屏风后听政听了三四年,对晋朝官职轨制的体味,也算得上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比方,储君之位该不该空悬?不该,当立,立谁?

唐潆慌得舌头打结,也不知“很舒畅”从何而来,干脆绕开不说。她陀螺普通一旋身,钻进衾被里缩成一小团,声音细金饰软地传出来:“母后勿要逗弄儿臣了……儿臣面皮薄……”

追求学问的人他喜好,追求学问又禀礼知节的人他更是大喜。唐潆三两句话将他哄得哈哈大笑,慈悲驯良的面庞尽是笑纹褶子,一面对她不吝夸奖之词一面扣问落下的功课可有补齐,一大一小两人向正殿走去。

不是因为这个害臊……唐潆咬咬手指头,却听入殿的宫娥皆掩嘴轻笑——一传十十传百,全部未央宫的人都得晓得她被母后打屁股了。唐潆脑袋一歪,埋在皇后的胸前,脸不红了,耳垂红。

衾被里温热,唐潆脸颊的温度随之爬升,抓着衾被较量儿,不肯出来。

储位,是以空悬至今。

唐潆将侍从调到远处,本身立于转角恭候商赞,她身量未足,若无宫人簇拥明显易被忽视。商赞闻声方识人,忙将俯身行师生礼的唐潆虚扶起来,捻着山羊胡子体贴道:“小殿下贵体安好?春寒料峭,勿要贪凉染恙才是。”

满朝文武皆是有眼力劲儿的人,早看出来天子与萧慎属意六殿下唐玳。唐玳生父乃天子的同支弟弟,王爵却降了一等被封为郡王,只因他与颜怀信政见分歧,离京之藩前被颜怀信煽动几个御史弹劾,至此两人互生罅隙。颜怀信虽退隐归田,嫡宗子颜逊作为位高权重的右相,心机深沉沉思熟虑,他感觉唐玳虽年纪小,倘使当真即位为帝,说不准哪天就得替他生父翻翻旧账。

储君不决。

讲学的徒弟商赞是翰林院大学士,一甲状元出身,耳顺之年,德高望重,是朝中大家敬而仰之的耆宿贤士。这日,他领着几位翰林院的官员自远处逶迤而来,及近,忽闻冲弱声音:“门生昨日因事乞假,迟误习学,候此道歉,望先生谅解。”

颜逊,将筹马押在临川郡王唐琰身上。唐琰生父寿王,封地滇南,算不得水土肥饶鱼米之乡,反而山路盘绕瘴气重重。唐琰过继给帝后时,便已十岁,晓得谁是亲生父母,虽作揖膜拜口呼“父皇母后”,内心到底惦记的是亲生父母。寿王远在滇南,燕京中无旧部,唐琰与寿王妃独居甘泉宫,孤儿寡母最易拿捏软肋,偶尔给些表示示好,天然乖乖服帖。

每逢议储,萧慎与颜逊殿中争论不休。他二人争论如何狠恶,决定权在天子手里,天子说句话便可——哪有这般简朴?天子凡是有些许方向唐玳的意义,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御史封驳的封驳谏议的谏议,言必称“临川郡王为长,储君当立长”,要么死皮赖脸地扯唐玳生父被贬为郡王的那点芝麻大小的不良记录。

左相萧慎部下一样豢养言官,掺杂出去,不过又是一场永无停止的辩论。

可惜,言官中不乏附势苟全、趋利避害之徒,朝堂上党争暗潮,言官自谋前程必定择优投奔。金陵颜家,乃世家望族,历尽两百余年的薪火传承,鸿儒名仕桃李满天下,武将权臣弟子倾朝野。颜逊拥立唐琰,与他同一阵营的言官便朋比为奸,引据祖宗礼法蔓延正统大义。

半晌后,唐潆窸窸窣窣地钻出来,皇后见她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便感觉好笑,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抱起来,唤宫娥入殿奉侍换衣洗漱,又对她道:“哪家的孩子在小未挨过打?为这个害臊甚么?闹得满脑门的汗,不擦擦待会儿受风着凉了喝药又得嚷苦。”

皇后迷惑:“很舒畅?”

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御史,又称言官——字面意义,张嘴说话的官。官位不高,权力不小,六科给事中规谏天子,乃至偶然可封驳天子的旨意,都察院御史弹劾纠察百官,乃至偶然只言片语定人存亡去留。

皇背工力极轻,几近于悄悄拂过衣料,唐潆趴在皇后的腿上,呆了一会儿。血气立时上涌,面庞红得仿似天涯的朝霞,她盯着面前织金绣银的被褥,羞赧得恨不得将小脑袋深埋地底——这个姿式,还被母后打屁股,好耻辱……

□□裸的威胁!唐潆撇撇嘴:“不要……克日父皇火气畅旺,儿臣哪敢懒惰惹他不快。”先皇后薨逝近七年,庙号灰尘落定已久,天子多次梦见先皇后,牵起心中顾虑,便要重议庙号。有几个御史直言敢谏,触怒龙鳞,天子着恼,命令廷杖,打死的打死,打瘸的打瘸。她虽未亲眼目睹,只需想想那皮开肉绽的场面便瘆得慌,之前未曾晓得父皇也如此残暴,不由心生怯意。

出阁读书以来,唐潆每次乞假隔日总会亲身向商赞赔罪。或者因事或者因病,乞假缺席便是白费了徒弟备课的苦心,遣人赔罪与亲身赔罪虽只二字之差,辨别甚大。许是皇后为世家女,于礼节上极是看重,频频教诲唐潆尊师重道,勿要自恃矜贵。

皇后与她说话向来温声和蔼,倘使声音降落,便无端撑起严厉的氛围。唐潆喜好皇后宠惯她,却也喜好皇后偶尔的峻厉,她再明白不过,唯有真正的亲人才会指出你的不敷,催促你生长,哪怕明知你或许会是以而记恨于她。

皇后接过温热的手巾要为她擦汗,见她如许,昂首扫了眼宫娥,眼神极淡却令她们瞬息间噤若寒蝉。无需她叮咛,“面皮薄”的七殿下因为赖床挨麻麻揍的事情,未央宫的宫人天然守口如瓶,等闲便护住了七殿下那“薄”如城墙的面子。

是年为载佑二十一年,临川郡王唐琰十四岁,六殿下唐玳八岁,七殿下唐潆五岁。

天子高居于上,两位丞相分家摆布,几近是个三角形。稳则稳,过于稳妥,便胶柱鼓瑟,毫无变通之法。

晋朝的官职轨制与明朝确切大同小异,不设内阁,左相、右相权力相称相互制约,内廷十二监虽有,却不涉政。

“疼了?”皇后垂眸看她,见她憋得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略一蹙眉,便要将她乌黑的亵裤脱下来瞧瞧。

言而总之,要么立唐琰要么立唐玳,养在中宫的七殿下唐潆坐实了“炮灰”的角色——她的存在,更被笑称好像未央宫的一把辟邪宝剑,再无过继的宗室子或是中毒身亡或是突染天花,帝后的干系也逐步趋于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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