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盟友
萧慎笑而不答,在那空木匣底部一扣一扳,内藏一信纸。他将信纸呈于商赞面前,商赞心急欲夺,萧慎适时缩手,笑眯眯道:“官驿暗插颜氏耳目,石泉兄豢养信鸽,可借否?”
“虽周到,是否可行?”袁康不必然承诺,临川郡王妃,攀高枝的事儿,为何非得避之若浼?
萧慎屁股还没坐热,闻谈笑答:“石泉兄太是心急,容我歇会儿。”说罢,手扣酒壶,倒了一杯,饮尽,渐渐悠悠地回味余香。啧,楚王的酒,人间极品,玉液美酒!
“皇后最喜海棠,海棠有‘蜀客’之别称,裴之遥乃蜀州人,客居金陵。”商赞完整想通,面色庞大,“追思母亲至此,的确不该违背母亲遗志。”
“恰是。”萧慎面露遗憾,“其才德俱佳,若非遇此事,应为国之栋梁。”痛陈弊端之举,无可何如,她也深知,朴重忠告,或为君主所顾忌,朝堂非久留之地,不如尽早脱身。此女子,真脾气,真萧洒,实在令人钦羡!
萧慎抚须笑道:“袁康与我曾稀有面之缘,我晓他为人,我细说与他,他自会应允,你尽管借信鸽便可!”
“此事……只三人知?”商赞竖了三根手指头,顿时萌萌哒,见萧慎点头,他更面露忧色,半晌后,又感喟道,“虽如此,吾等仍处于下风,亲卫军一日归颜氏,一日不得安稳。”天子对皇后态度冷酷,想来奉告他他也不信,至于七殿下阿谁小毛孩子,奉告她何为?皇后庇护着,欢愉安康地长大便好,为君之道,待来日她即位再传授不迟。
萧慎说着,还对商赞眨了眨眼睛,商赞内心卧槽一声:说好的我只是借信鸽呢!如何感觉被卷进旋涡中了,求拉我一把!机谋甚么的好伤害,人家不要酱紫!
萧慎摇扇大笑:“好花,烈酒,怪人矣!”
萧慎并非用心吊人胃口,实在是此事凶恶艰巨,多一人知便多一分险,即便商赞,也需细心考量。幸而,商赞其人,好魏晋风骚,最恶汲汲营营之事,奉告他,与奉告一花一草一木一石无异。瞒,瞒不过,骗,骗不得,招吧!
萧慎在商赞猎奇心爆棚的目光中缓缓道:“此计,乃皇后谋,某从中调停暗助。”
“报国寺。皇后诵经礼佛,旁人只以她毒害储君心有不安,需借神明安慰,是以不会招疑。”萧慎从袖袋中取出一木匣,递与商赞,“你且看看。”
萧慎畴昔,商赞让位给他,也不绕弯,单刀直入:“只你我二人,可从实招来乎?”
燕京七景――钟山狮子峰、报国寺雁回塔、蒹葭汀、将军冢、长亭雪中雪、洛水河堤与不二斋春日花圃。此七景夙来为天下人神驰,燕京人闲暇时的大好去处。然,此中二景属“心神驰之而身不能至”:长亭,皇家御苑中,等闲人不得辄入;不二斋,翰林大学士商赞闹中取静之地,唯高流名仕可赏玩。
如雷贯耳!商赞拍膝道:“女科状元裴之遥!连中三元,先帝对其不吝溢美之词,锦心绣辩才情敏捷的才女裴之遥?”
裴之遥不从,整衣出,击登闻鼓上报天听,官官相护,笞责,弗允。裴之遥不馁,禁宫前挥墨泼毫,痛陈朝政十弊,手书一纸,争相传阅誊抄,其文采斐然冠绝京华。得帝召,乃告之主事不轨,帝怒,辄令彻查。左相颜怀信主审,贿赂、狎妓、奸/淫、欺君,数罪并罚,主事夷三族,余下者数十,皆不得善终。
乙丑年风月案,商赞不但耳闻,更是亲历,之以是健忘,是因无关己事,未放在心上。商赞捻须沉吟:“唔,萧相提及颜怀信,我已想起,裴之遥入翰林院未满一年,委身于颜怀信,去官退居金陵――小颜后,是她所出。”
好久,商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声道:“小……小颜后?她……她为何如此,你怎可轻信?”商赞感觉此乃天方夜谭,颜氏大家狼子野心,皇后为颜氏女,竟不替颜氏谋,比如狼窝里平白无端冒出灵巧敬爱的小白兔,这不逗么?
萧慎说得口干舌燥,点头,指着满地的花圃:“千言万语不如一株海棠醍醐灌顶,石泉兄今后便以花为妻以树为子吧!”
商赞接过,翻开,阅览,惊诧又气愤:“雍州卫?颜逊实乃民气不敷蛇吞象!九州九卫,颜氏拥定州、凉州,犹嫌不敷?如此,他已成心兵变,不当不当,如何破解?”商赞再不体贴朝政,也不肯兵燹,乃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春末,各地春旱动静上报,拨款赈灾,其他,无大事耳。
商赞在旁瞧着,真是恨不得抄俩铲土的铁锹撬开他这张铁嘴,泛舟游湖返来,他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暗度陈仓之计是谁主谋,竟可得萧相躬身帮手?且,如有此计,只怕数年前已在筹划,朝野中几无一人知悉,非心机周到行事勇敢之人可胜任之。
想起一件事,便接二连三地想起很多事来,商赞忽笑道:“乙丑年,萧相,当时你于翰林院与裴之遥同事,想来是见过的。”
设醺炼丹之事以冲云子之死告终,受此影响,颜党迩来偃旗息鼓,收敛很多气势。忠王子嗣承爵,亦寻到折中体例――睿王嫡次子过继,承爵,之藩并州。独一美中不敷又料想当中,是那与颜逊御前廷争的火牛居士王子元被寻一事由,贬谪处所任一小县官,宦途有望。
一大把年纪还卖萌!萧慎无法,又给了他一个提示:“裴之遥。”
天下才,商赞首推萧慎颜逊,萧慎既非主谋,颜逊也解除此中,必有第三人,被本身看轻。
萧慎对“吾等”二字甚为对劲,不知不觉多了个盟友,死也能拉着个垫背。他拍拍商赞的肩:“此事,亦在筹划中,亲卫军夺不来,鸾仪卫复议,岂不妙哉?”
萧慎知他所想,笑道:“石泉兄莫急,待我细说。我曾遣人往金陵,欲与裴之遥联络,却得知裴之遥已故去多时。小颜后出嫁不久,她便绝食他杀,既而,权势如日中天的颜怀信退隐归田。”颜氏夺/权之事败露,裴之遥劝不下夫君,他杀以殉志,颜怀信悔而退隐。
商赞天然不是睡在花丛中,一矮榻,一藤桌,被花圃讳饰,远处看不见。
商赞摘下遮阳的斗笠,掸走瘫在酒坛上醉生梦死的蜜蜂,向萧慎招手道:“来,过来浅酌一杯,楚王昨日遣人送来,才拍了封泥,候着你呢!”
巷弄狭小,车马不能进,萧慎令奴婢外候,自去。入内,闻潺潺流水之声,竹桥下引溪灌溉,太湖石数峰,嶙峋怪哉。溪畔草木数株,森森冷绿,蓊蓊郁郁,呈蔽日之势。沿曲径,穿游廊,隔窗见梨树,风来欲雪,虫鸣阵阵,如在山林。既出,君子兰、芍药、绣球花、虞美人等,蜿蜒四壁,姹紫嫣红。农家翁居之,卧其间,招蜂引蝶,度量酒壶,双颊酡红,蜂尝入之,近辄醉。
天真!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可另有一句古谚“龙生九子各有分歧”,如何笃定皇后品性?商赞轻嗤一声,只觉萧慎那四斗才需让给颜逊一斗了。
无事不来不二斋!商赞满腹牢骚,倒是点头如捣蒜:“借借借――快让我瞧瞧!”
乙丑年科举会试,裴之遥以漕运抵京,报国寺借住。先帝体恤豪门后辈,遣科举主事看望。是日,主事巡报国寺,入诸娘子共住禅房,裴之遥貌美,素衣青衫不敷以遮其姝丽。主事见色心起,诱之,然裴之遥性冷高洁,拒之。又几日,主事酒醉,趁夜潜入,欲迫之,诸娘子惊起,愤而摈除,受主事以肃除功名利挟,屈之,遂瞒。
商赞很冲动,但是萧慎将近给这老而无妻无子清心寡欲的老头给跪了,重点不在这儿啊大爷!晓得你只爱花花草草不追八卦奇闻,可也不该连乙丑年那桩连累甚广夷三族的风月案都不晓得。萧慎本想长话短说,眼下也唯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商赞连连摆手,拍拍酒壶笑道:“还需以酒为妾!”
“是也。学问、才情、心性――俱自叹弗如!若非颜怀信捷足先登,我或可使她做萧裴氏而非颜裴氏。”萧慎长声喟叹,又觉家中老婆尚在,不好这般对初爱恋人难以健忘,忙绕回主题,“裴之遥嫁入颜氏为妾,深居简出,抚养幼女,窃觉得皇后受其母所教,不该入此歧途。”
萧慎明显对他的惊奇有所筹办,淡然搬出说辞:“石泉兄,可还记得乙丑年那场科举大比?”
商赞抢来,竟又是皇背工书,蝇头小楷字字清秀。皇后之谋有二:其一,雍州卫副都批示使袁康家中克日或有远远亲戚故去?如有,认其以寄父母之名,报以丁忧守孝,三年内不能嫁娶;其二,若无,称体弱,故带发修行,六根清净绝尘缘,不能嫁娶。
“皇后居中宫,你在前朝,如何互通来往通报动静?”商赞迷惑,这几年,也从未听闻皇后召见萧慎。
萧慎白他一眼:老不端庄!
信息量有点大,商赞年过六旬,需渐渐消化。萧慎自斟自饮,跟吃了炫迈似的停不下来,一面夸奖楚王新招的酿酒师技术好,一面拔冗用扇柄抬了抬商赞的下巴,免它脱臼。
乙丑年?唔……商赞扳手指头算,哦,二十三年前,二十三年前如何了?商赞无辜地看向萧慎,嘴角往下一撇,很委曲,人家年纪老迈,影象阑珊,还能记得本身是谁已经不错了。
商赞真是懵逼了,整小我当场石化,如果往他脑筋里灌入当代收集词汇,估计还能拍案而起,怒指萧慎:“妈的智障!当我傻啊,你咋不说是颜逊自导自演呢?滚犊子!”